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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冷战

第二十四章冷战

初夏的傍晚,总还剩了点凉意。衍之原本只打算出来走走,连外袍也没披,身上不过一件单衣罢了,此时凉风习习,吹到衍之身上,衍之方觉出了几分寒意来。

衍之浑身一抖,却瞧见顾轻尘也一般的衣衫单薄,连忙疾步过去,也不管心里那点小心思,急道:“你怎么连外袍也没穿?虽是夏日,也不可轻忽,金陵的节气向来颠三倒四,你又不是不知,回头染上了风寒怎么办?后日你便要去尚书苑点卯,便是着凉几日,恐也耽误了功课。”

衍之着了急,也不管在外面将要同顾轻尘保持距离的事,只是向伸手推他进房,推了一把,却并未推动,衍之这才发觉有什么不对,怔怔地瞧着顾轻尘,却不明所以,只是有些困惑罢了,不知顾轻尘为何不走。

顾轻尘也说不清自己现在的心绪,刚背过的文章在脑内糊成一团,像是浆糊一样,却有一股气在心中横冲直撞,既不知如何抒发,也弄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乱七八糟,喉头像是有一团火在烧,脑中混混沌沌,整理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便只好沉默不语。

日头渐渐西沉,在顾轻尘长久的沉默之中,衍之的心也如落日一般,一寸寸向下沉了下去。

风起。较之前还更冷了些。

衍之跟了顾轻尘多年,此时如何看不懂他的异样,只是并不知道其中的关口,只能任凭沉重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越发凝滞,顾轻尘一言不发,衍之却是无从开口。

顾轻尘喉头动了动,终于舍得开口,却只是唤了一声:“衍之。”

话音刚脱口而出,顾轻尘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不知为何嘶哑得像是用力在砂纸上擦过,当下便又闭口不言。只是看着衍之,眼中情绪复杂得不似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衍之喃喃应了一声“是”,正等着顾轻尘说下文,却见他又沉默起来,心中更是迷惑,还多了一丝淡淡的心惊,她担忧地跨上一步,也不管尚在房外,按住顾轻尘的肩,轻声道:“尘儿?”

顾轻尘别过头去,并不去看衍之的眼睛,混沌的思绪仍未找到出口,他只想冲衍之发一顿火、想质问他,却连自己也弄不懂是哪里来的怒火,说到底也不过是在无理取闹。一念至此,顾轻尘心中更是大感无力,连开口也仿佛失去了力气,虽不愿对衍之无理取闹,也不愿再听见衍之的关心,只好伸手推开他,自己沉默地转身。

衍之被顾轻尘一把推开,正是错愕不已,却看见顾轻尘沉着脸转身离去,看不清他的眼睛,心下莫名一慌,往前走了一步,叫道:“殿下!”

顾轻尘这才停下步子,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转头时面上已经挂了清浅的笑容,眼中神色虽仍是晦暗不明,声音却清澈起来:“无事,将用膳了,衍之还是早些回房吧。”

衍之终于皱起眉来,但现下在外却不好问出口,便只好行了一礼,低头垂眸道:“恭送殿下。”

顾轻尘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像是神游天外,就这样慢慢向正殿步去。

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衍之在原地轻舒了一口气,四下看了眼,苦笑一声,便直起身来,追着顾轻尘的身影向正殿赶去。

用过晚膳,顾轻尘便又回了书房,只是这回却未曾嘱咐衍之什么,对待衍之竟和与普通内宦一般无异。

宫内谁不是人精,之前顾轻尘对衍之这般上心,连衍之的膳食也非要亲自安排不可,如今虽未对衍之冷眼相待,到底是与之前不同,还不等顾轻尘晚膳用完,衍之总管不知为何触怒孝王殿下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至阳殿。

虽说不敢明着反抗衍之,但宫内本就有些不太安分的人,煽点风,点些火,这消息便越传越离谱,转眼间在他们口中,衍之马上就要离开至阳殿似的。本就是间谍的人且不说,有好些本已打算向衍之靠拢的小太监,被这么一传,也不由开始犹豫起来,毕竟,没人想上一艘注定会翻的大船。

等到衍之用晚膳的时候,这股势头已有些明显起来,衍之虽察觉不对,心里却挂念着顾轻尘的事,连晚膳也用得没滋没味,又怎么能在意其他人在想什么,无意中,衍之这模样,倒让流言的传播更加有凭有据起来,若说之前还算是捕风捉影的流言,现下已经算得上有鼻子有眼的“真相”了。

现下衍之却并没有心情管这些,用完膳之后,便匆匆赶到顾轻尘书房,却在门外被方才自己赶去书房门口守着的小太监拦住了。

衍之一愣,这才想起此处并非护国寺,也非之前只有两个人的至阳殿,是需要注意一些,便道:“小顺子,劳烦你通报一声,我有事求见殿下。”

小顺子摇摇头:“总管,此番并非小顺子多事,只是殿下方才进书房之前特意叫水生公公交代过了,殿下要彻夜苦读,万不能让旁人打扰。”

衍之笑了:“无妨,你便切勿让旁人打扰就是,就通报殿下说衍之求见即可。”

小顺子为难地看了看衍之一眼,他是被衍之提到顾轻尘身边的,自然感念衍之赏识之情,但至阳殿最大的毕竟还是孝王殿下,便一咬牙,道:“殿下说……若总管求见,便不必通报,让他回去休养就是。”

看着衍之骤然僵住的表情,小顺子不由多说了一句:“总管若真是惹殿下生气,还是早日想办法向殿下请罪为好,我方才看殿下的脸色有些不大好,怕是气得狠了。”

关口就在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

衍之心中苦笑,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一眼,不好对小顺子说,也只好点点头权当知道了,便转身回了房。

顾轻尘在书房里听着外头的动静,看着面前这一页却迟迟翻不下去,呆了半晌,终于长叹一口气,将书扔到一旁,往后一仰。

因顾轻尘原是跪坐在书桌前的,这般一下子仰躺下去,水生唯恐他折了腰,连忙加紧两步,扶住顾轻尘,往他身下放了个垫子。

水生跟了顾轻尘虽才几天,却早已见识到了这位的手段,自然知道这位孝王殿下虽年幼,但城府之深却是这宫中许多人都比不上的,索性他在司礼监虽也算得宠,但这次被顾轻尘要了几天充作长随,回去之后,以常总管的多疑,也定然是不会再用他了,便半推半就地对顾轻尘表了忠心,这些天加紧了讨好顾轻尘,只盼他再向皇帝讨旨,将他留下才好,因此对这位爷莫名其妙生衍之的气倒也没说什么,倒不如说,整个至阳殿,最开心的便是水生了,毕竟但凡有衍之在,顾轻尘的目光是从不会落到旁的小太监身上的。

顾轻尘躺在地上,因有垫子垫着,入夜虽冷,顾轻尘却并未感觉到,只是愣愣地瞧着顶上的大梁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水生悄悄退到一旁,不知在他心中城府极深的孝王殿下,如今只是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在同自己怄气罢了。

顾轻尘想着想着,只觉得自己之前的作法确有不妥,心中那点纠结越发深了,更添了几分懊恼,虽然知道衍之没有同自己生气,但毕竟是自己单方面先冷淡衍之,此时也不好厚着脸皮凑上门去,需得想个法子才好……

眼神掠过一旁肃立的水生,顾轻尘脑中电光火石闪过了一个想法,忽然坐了起来,道:“衍之的伤可好全了?”

水生想了想,恭敬垂首道:“许是好得差不多了,方才我见总管,行走也与常人无异。”

顾轻尘敲着书册,若有所思:“也没有这么快好的,到底伤筋动骨一百天,虽说是好了,也不能轻忽。嗯还需吃一道药才行。”

水生心中叹气,再度认清了衍之在顾轻尘心中的地位不同凡响,便只好顺着顾轻尘的话说:“殿下说得是。既如此,回头我去一趟太医院,将药拿回来便是。”

顾轻尘好不容易想到借送药与衍之搭上话的方法,怎么肯假手他人,当即摇头:“不必。索性我在书房也困得紧,倒不如我亲自去一趟,也算是散散心。嗯就这样,你便留在殿中,帮衍之做些事,也不好让他现在操劳太过。”

水生急道:“殿下不可!殿下千金之躯,如何能――再者现下宫中不太平,奴才没有跟着,如何能够放心?”

顾轻尘打定了主意,怎么容得水生置喙,不在意地摆摆手:“不过是散散心,到哪里不是散,再者之前也是我去拿的药,也不见出什么事,大不了你去挑两个小太监,让他们随我一起便是,这样总没问题了吧。”

水生不是衍之,自然不敢强劝,只好低头,乖乖地应了一声:“是。”

几乎同时,衍之正走到自己房前,欲推门时,心中却不知为何,重重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