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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不安

第五十三章不安

夜已渐深了。

因养心殿已着人来催过两次,赶在第三次来人之前,这位姗姗来迟的孝王殿下,总算施施然在西暖阁安置妥当。

前朝并未有养心殿之称,与坤宁宫类似,养心殿也是因先帝爷迁都不成,一赌气新建的宫室,位于乾清宫后,却较乾清宫更奢华明亮,故而太宗在时,也颇爱在养心殿休憩,但前朝至今,除正始十六年,先帝病重,时为太子的当今官家为随侍先帝身侧,故而在西暖阁耳房暂住过外,还未曾有过已封王的皇子在养心殿居住的先例。

故而皇帝让顾轻尘移居养心殿那旨意一出,不仅是顾凌风坐不住,便是顾凌天也忍不住请了顾惜朝前来试探,也在情理之中了。

虽说顾轻尘是因伤方移居的养心殿,但此中的深意,却不由得人不去深思。

而顾惜朝瞧着不显山不露水,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打起太极来,也是圆转如意,言语之间,竟丝毫不露破绽,反倒顾轻尘年少历浅,不知不觉倒被套了不少话过去,若不是那边一个顾凌风偶尔扯个后腿,这边一个顾乐之偶尔悠哉悠哉地替顾轻尘应付一二,顾轻尘当真招架不住。

如今总算打发了顾惜朝同顾凌风兄弟二人,顾轻尘一在西暖阁安置妥当,便不由松了一口气,待养心殿的宫人一退出耳房,顾轻尘便软软地仰头倒在了地榻上。

衍之与水生整理完顾轻尘的床榻,回头一看,无奈地对视一眼,还是衍之开了口:“殿下,今日刚下过雨,当心过了凉气。”

“知道了。”顾轻尘闷闷地应了一声,叹了口气,强撑着从地上坐起来,水生赶紧几步将顾轻尘扶了起来。顾轻尘不耐烦地摆摆手,小脸绷得紧紧的,甩开水生自己气鼓鼓地绕过屏风走到了床榻边,大剌剌地一展双臂,故意拿眼去瞧衍之。

衍之心里好笑,柔柔地瞧了水生一眼,水生乖觉地悄悄退出了耳房,衍之这才慢慢走到顾轻尘身边,像是之前一直做的那样,替顾轻尘宽衣解带,动作一如既往地迅速而柔和,因靠在顾轻尘身边,衍之身上熟悉的气味直往顾轻尘鼻子里钻,慢慢的,顾轻尘心里那点莫名的刺头也被这股子熟悉的感觉抹得无影无踪,顾轻尘开始平静下来。

褪去了袍服,因顾轻尘受了伤,衍之本打算将顾轻尘的中衣也一并褪去,却见顾轻尘抓住中衣,神色略有些不自在,稍稍别过头不同衍之对视:“中、中衣便不必了吧。”

“尘儿?”本是熟悉的动作,被顾轻尘这么一打断,衍之心里也莫名尴尬起来,不自然地收回手,捏了捏掌心,“那、那便你自己除了吧,你身上还有伤未好全,总不好捂着。”

顾轻尘匆匆点点头,便自己上了床榻,瞥见衍之虽尴尬,脸颊却微微泛起桃花色,昏暗的灯光下,竟真有几分娇媚的风采,顾轻尘心里一凛,转头便暗地啐了自己一声。

都怪六哥,若不是他在那里瞎混,我也不至于脑筋竟转到了这上头……顾轻尘心中懊恼,却更加不自在起来,也不敢再看衍之,只是匆匆忙忙往备好的被褥里一钻,紧闭双眼,只做将要就寝的模样。

衍之见顾轻尘这般,虽有些错愕,转念一想,却以为是因今日心神耗损过多之故,加上心里也装着事,便悄悄退了出去,只吩咐小顺子在外间好好候着,又对将留在西暖阁贴身照顾顾轻尘的水生嘱咐了一通,这才慢慢照原路摸索出了养心殿。

养心殿的护卫,同至阳殿便截然不同,单单衍之出来这一路,几乎可以说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便是腰牌衍之就不知出示了多少次,几乎看见灯光便下意识往腰牌摸过去,就是到了至阳殿,衍之也还提着心。

“心里有事?”

等衍之回到自己的耳房,瞧见隐隐约约的光,刚进门,便听见长乐祁阳的声音,吓得衍之差点将腰牌糊到长乐祁阳脸上。所幸衍之很快反应过来,嗔了长乐祁阳一眼,没好气道:“怎地忽然出声,也不怕大半夜的,吓着人吗?”

长乐祁阳被衍之那一眼的风情瞪得一愣,俄而反应过来,先郁闷道:“能吓着谁?我可是在你房里啊。”

说完,也不等衍之开口,长乐祁阳又叹了口气,无奈道:“衍之小总管,虽说你现下是内宦身份,总得也稍稍挂点心,莫说顾乐之那等狂蜂浪蝶,便是我这般见多识广也险些……你既然天生相貌便生得如此,自己总得知晓一二。”

“我又有什么办法。”衍之叹了口气,走到长乐祁阳身边的榻坐下。长乐祁阳已然将炉子点上了,衍之刚从外头回来,过了湿气,在炉子旁暖暖地烤了一会儿,身上温热起来,只觉越发困倦,毕竟顾虑这长乐祁阳在场,也只强打起精神,无奈道,“我身居这位置,难不成还能整日介的板着脸不成吗?”

“话倒也不是这样说……”长乐祁阳看衍之的样子,将炉子上烧的茶水给衍之倒了一杯,自己捧着茶杯踌躇不定,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罢了,你权且注意些便是,我也不便多说。”

衍之沉默着拿钎子拨了拨炉子里的炭火:“炭放多了。”

“是吗?”长乐祁阳撑着头看了一眼,皱着眉想了想,“我一向放的这么多,不算多吧,再少就不够了。”

衍之默了会儿,方放下了钎子,喝了口茶:“罢了,左右都快孟夏了,也用不着这么多炭火,多便多吧。”

长乐祁阳这才明白过来,因衍之每月分例不足,领到的炭火都有例数,衍之是照着炭火数来放的,他并不知情,按正常量放,自然就多了。想通这一点,长乐祁阳轻咳一声,捧着茶杯转开了话头:“今日……顾乐之找了我。”

“唔?”

闻言,衍之把原本盯着炉火的视线拨出来,疑惑地看向长乐祁阳,长乐祁阳却不与她对视,她便又凉凉地将视线放了回去,盯着噼噼啪啪燃烧的炉火出神:“有话要同我说?”

长乐祁阳“嗯”了一声,又停了许久,才道:“他说他欠你的人情,已然还清了。”

“人情……”衍之想了半天,这两天发生的事太多,分明是前几天的事,现在想起来竟然恍若隔世。

衍之想起哄顾乐之舅家九娘的事,忽地一笑:“原来是那件事。”

长乐祁阳也没问衍之究竟是什么人情,便只淡淡地说道:“你倒是神通广大,顾轻尘落水一事,找了这么多助力,这样你的尘儿能出事才怪。”

衍之脸色一肃,忽然想起顾轻尘说过的那个救他上岸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原来是他的人么……罢,也算是无心插柳。尘儿能没事,自然最好,只是尘儿的性子……”

想到这里,衍之不由叹了一口气。

长乐祁阳瞟了衍之一眼,他也是知道这事前因后果的,自然将顾乐之在其中出的力故意模糊了说,让衍之误认为那个救起顾轻尘的人是顾乐之的安排,心底却暗暗愁了起来。若真是顾乐之倒还罢了,只是这人,现下怕只能让长乐祁阳自己,慢慢去找出身份了。

心里虽思虑万千,长乐祁阳却没多表露什么,只是揶揄道:“你对你的尘儿自然是上心的,只怕这上心……有些过了吧?顾轻尘又不是什么摔不得的瓷娃娃,我看他心志坚定得很,偏你心知肚明,却还把他当个孩子。真当自己在养孩子不成。”

衍之沉默半晌,只盯着炉火,也不曾接长乐祁阳的话。

长乐祁阳见他不想说,也就熄了心思,一门心思盯着炉火出神。

“我明日要出宫去。”

衍之的声音幽幽地传到长乐祁阳的耳朵里,长乐祁阳一愣,只觉得自己听错了:“出宫??!”

内宦出宫,可没有皇子出宫那般轻易,几乎只能跟着主子出宫罢了,而长乐祁阳可没听说顾轻尘要出宫,因此听衍之这么说,几乎惊得拿不稳手上的茶杯。

衍之点点头,从怀里将今日从司礼监得来的出宫的腰牌、调令一并扔给长乐祁阳,长乐祁阳手忙脚乱地接过,一目十行地看了,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这这这……你你你……究竟怎么回事?”

长乐祁阳只是惊了一会儿,很快便又找回了镇定,将腰牌同调令还给衍之,正色地看着衍之,眉头紧皱。

“朝堂上谢相搞出来的事,这回算是将稳坐钓鱼台的那些人也拉下了水啊……”衍之摇摇头,“索性这回司礼监也没想弄多大的阵仗,我只是去跑个过场,具体他们要怎么查,只要不牵涉到宫中……你也不必这么惊讶,毕竟尘儿现在风头这么强劲,若是要找一个几方不靠,又能替司礼监办事的人,除了我……还有水生,确实也没别的多余选择可做了。”

长乐祁阳不懂朝堂上的事,他也知道衍之同他说,八成是因为没来得及同顾轻尘打招呼,让自己多照应宫内罢了,只是……长乐祁阳捕捉到一个关键词,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方才说谢相?谢麓?”

衍之看着长乐祁阳的神情,心底莫名划过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