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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魔第39节(2 / 2)


  “唉,”他长长嗟叹了一声,“那时候年轻气盛,违背了伏羲老儿的禁令,掺和了凡世的破事儿。不说了,说了伤心。”

  戚隐虽然心里好奇,但也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主,便没多问。扭头望见那具斜坐的白骨,又想起他哥来。不知道他哥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想他。戚隐惆怅地叹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一个激灵坐起来,问道:“对了,白鹿大神,我兄长扶岚是巴山神殿出来的孩子,您手下有没有哪个大巫有后代?没准我哥就是他的后代呢。”

  “巴山神殿出来的孩子?”白鹿疑惑地回过身来,“巫祝终身侍奉神明,不婚配不生子不封荫不得财,若无罪过,死后跳出轮回,成为神的神侍,永伴神明左右,怎么会有孩子?”他一挥袖,白雾腾腾而起,那些白色的魂灵又出现在了青铜柱上,“喏,这就是小爷的神侍。”

  戚隐愣怔怔地瞧着他们,魂灵们沉默静立,白鹿面具下,露出一角苍白的下巴。他们挺拔静默的身姿,透出一种古老的庄严。戚隐结结巴巴地问:“他们就这样,永生永世住在白雾里?”

  白鹿点点头,朝戚隐抬了抬下巴颏儿,“你说你哥哥叫什么来着?”

  “扶岚。”戚隐道。

  “扶疏的扶,晴岚的岚?”

  戚隐点头。

  “这名儿挺奇怪的。”

  “怎么奇怪?”戚隐道,“多有意境,不像我的名字,我小姨说我的名字是我娘在女娲像前掷千字筒,瞎掷出来的。”

  白鹿道:“你在墓里是不是看见许多缠枝花儿?那个叫做扶岚花,是我神殿的图腾。这花儿十分奇特,茎须相连,根系相通,所有扶岚花都由一块大根生发而出。更有趣的是,这花儿遇风则逝,风一吹,就统统化成灰,飘得无影无踪。因为这种特殊的习性,它在下界活不了,只在小爷的月轮天上有。”

  他说着,抬起手,掌心里雾气凝结,化出一朵花儿的幻像来。他手一挥,那花儿晃晃悠悠地朝戚隐飘过来,戚隐伸出手掌,小心翼翼将它接住。那是一朵小小的白花儿,乍一看像个毛茸茸的小球,花瓣儿像一圈棉絮似的,依附在根茎上。戚隐一吹,花瓣儿飞向空中,像吹落了一圈细细密密的星光,一晃眼,便不见了。

  戚隐望着那随风飘逝的花瓣,不知不觉发起呆来。用这样的神花儿做名字,人也像一朵清清静静的小白花儿,他哥难道是个花仙子么?他撑着下巴,思绪漫无目的地飘。那个家伙怎么就不是个女娃儿呢?呆呆的傻傻的,要是个姑娘家多好,多招人怜爱。

  他想起扶岚晚上在灯下做针线的模样,低着头,脖颈后面的领子矮下去,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后颈。要是扶岚是个姑娘,那他就可以……戚隐心里怅然,支起身来,无意间牵动病脚,一阵钻心的疼。脱了鞋袜瞧,那毒疮已经蔓延到了脚背,青青紫紫,起了一层痧似的。

  白鹿踅身瞧见,嫌弃地“啧”了一声,道:“好恶心。”

  “……”戚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白鹿落叶一样慢悠悠飘下来,掌心凝起暝朦的白光。他手掌拂过戚隐的右脚,那咒痧漆壳子一般层层剥落,一下便没了。戚隐惊喜地掰着脚丫子翻来覆去地瞧,那咒诅真的消失了。神果然是神,虽然瞧着不着四六,但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抬头想要道谢,却见白鹿的魂体淡了好几分,像是烟一样,快要散了似的。

  戚隐怔怔地道:“白鹿,你……你的神魂……”

  “哦,”白鹿低头看了看自己,恹恹地打了个哈欠,“毕竟刚活过来嘛,太虚弱了,耗费丁点儿灵力就成这模样了。无妨,就算神魂散了,过几天又会重聚的。”

  戚隐略略安了心。

  白鹿又道:“看在你身上有小爷血脉的份上,提醒你一句,侍奉我的那帮巫祝向来……”他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露出无奈又厌烦的神色,“反正一言难尽。神墓是他们建的,贸然闯入者在他们眼里是犯了渎神大罪。所以墓穴一旦有人闯入便会自动封锁,让入侵者充作我的活殉。不过我已经将入口打开了,你要出要留,自己看着办吧。”他对掖着手往神像飘,身影越来越淡,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扭过头道,“对了,不要碰……”

  话儿还没说完,便不见了。

  碰什么?戚隐不解。喊了好几声白鹿,没人答应,只好作罢。

  从进来到现在,起码得有一炷香的时间了,云知他们仍是没有出现,该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贸然出去他又不敢,没准他爹就候在门口。挠了挠头,又画了好几张传音符送出去,期盼他们能快点儿瞧见。

  戚隐决定再过一盏茶的时间,若没个信儿他就出去。等着等着,上下眼皮子打架,一个没撑住,打起盹儿来。梦里头瞧见扶岚,就坐在他边上,低头瞧着他,黑而大的眸子,依旧是那样专注的神气,像纯澈的琉璃珠,清清楚楚倒映着他的影子。戚隐望见他鼻子就是一酸,也不知怎的,像分别了半辈子的久别重逢,几乎要掉下泪来。他静静的,也不吭声,那样温和恬静的模样,真叫人喜欢。

  戚隐忽然恶向胆边生,反正是梦,又不是真的,不如干点儿想干的。他身子一耸,撅着嘴扑过去,梦里的扶岚明显吓了一跳,按住他的脑袋,死活不让他近身。戚隐不依不饶,噘嘴就要往他脸上凑。

  身后响起一个人惊恐的声音,“黑仔,你梦里发春啊!”

  戚隐一下子惊醒了,眼皮子一抬,正瞧见戚灵枢冷得掉渣的死人脸,手还按在戚隐的脑门上,戚隐吓了一大跳,忙往后一缩。

  云知走过来,凑趣儿道:“这么激烈,梦见谁了?花姑娘?”

  你大爷的。戚隐满心尴尬,抬起眼四下望,戚灵枢在一旁整袖子,昭明站在边上仰头看白鹿神像,嘴里啧啧惊叹。就是不见方辛萧,便问:“辛萧师妹呢?”

  云知露出头疼的表情,道:“我们走散了。”

  他们几个盘腿坐下来,慢慢跟戚隐说他被掳走之后的事儿。戚隐刚被戚慎微拽上去,大伙儿慌忙要追,却在这个时候,长廊里的石像簌簌震动,一个接一个地开始龟裂。幽明的符光下,那些石像蜿蜒出枝枝叉叉的裂缝,石壳子碎裂,露出里面干瘪瘪瘦瘠瘠的人来。那些人通体深褐,带着一股冲鼻的药味儿,从石像里面走出来。每个人脸上都是痛苦扭曲的表情,那五官像披了一层沥青,被高温融化了似的,狰狞恐怖。它们伸出干巴巴的双手,摸索着走向云知他们,凄惨地哀嚎。

  所有人大惊失色,戚灵枢一面后退,一面御剑。凄冷的剑光织成一片濛濛剑雨,落在那些怪物身上。怪物捂着头脸惊恐地嘶吼,却一个也没有倒下,依旧一面哀嚎一面摸索着往戚灵枢的方向来。方辛萧和昭明先顺着方才戚慎微弄出的洞爬出去,紧接着是云知,戚灵枢殿后,所有人脱出。然而那些怪物也争先恐后地从洞里爬出来,口齿不清,凄惨地大喊着什么。

  昭明心惊胆战地问:“它们在喊什么?肾?他们要我们的肾?怎么的,都干成那样儿了,还想着壮阳么!”

  云知大吼:“什么肾,它们喊的是神!”

  “神?哪有神?”昭明一面跑一面哭着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这么邪门儿啊!”

  云知扭头瞧了一眼,差点儿没背过气儿去。黯沉沉的黑暗里人头滚滚,那些怪物伸着干枯的手臂,张着扭曲的大口,一面穷追不舍,一面尖嚎着:“神,宽恕我们!宽恕我们!”

  好不容易找到个拐角,所有人攀上房梁,屏气等它们过去。所幸那些东西不知为何眼神不太好,四处摸索乱嗅,终于一个接一个地走远了。等确定安全了,戚灵枢却低声道:“方辛萧不见了。”

  一下少了两个人,到底是先去找戚隐还是找方辛萧,大伙儿都沉默了。戚隐不知被拖到何处,路上都是怪物,不好查探地上的血痕,但方辛萧极有可能就在附近。纠结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先去找方辛萧。

  他们推测是刚才逃命的时候跑丢了,沿着道儿回去寻,却也没有找到。于是又找可能的岔路口,不是已经被怪物堵了,就是没有人影儿。他们又猜测方辛萧会不会回到石门那儿了,便熄了灯符,摸黑走回去。

  路上有几个落单的干瘪怪,这里顶上没有房梁,不能上去。但这东西眼神不济,他们便决定屏住声息绕过它们。

  昭明胆子最小,心脏狂跳,几乎要爆炸,眼睁睁看着戚灵枢蹑手蹑脚静悄悄地钻过一个怪物的手臂下,到了过道的另一头。云知让他先走,他苦着脸,一点一点挪过去,一个怪物像察觉到什么,耸起鼻尖,朝他的方向探脑袋。他的腿一下就软了,不敢动弹,那怪物佝偻着,离他越来越近,即使走道里乌漆麻黑,他也能看清它深深凹陷进去的乌黑眼塘子。它的躯体十分怪异,肉质干瘪,像风干了的腊肉。喉咙的地方有裂隙,隐隐瞧得见里面有植物茎叶模样的东西。

  昭明很快想明白这些东西身上怎么有那么强的药味儿了,那是因为它们的身体里填满了草药。

  怪物在他身侧嗅了嗅,没发现什么,终于转过头去。昭明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再次挪动步子,好不容易到了戚灵枢身边。云知也过来了,他们回到长廊里,却发现石门阖得好好的,没有半点儿开启过的痕迹。就在这时,他们收到了戚隐的传音符。

  “所以我们就先到这儿来了。”云知摊摊手。

  大伙儿相对着叹气,戚隐把自己的遭遇叙述了一遍,大伙儿都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昭明愣愣睁睁地望着白鹿神像道:“竟然……竟然真的有神?戚隐,你是不是在做梦?你刚刚就做梦梦见花姑娘。”

  花你大爷。戚隐心里尴尬,没好气地说:“我脑子清醒得很,是不是做梦我还分得清。”

  “如果这是神墓的话,那外面那些干尸我想我知道是什么了。”云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