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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2 / 2)


  “哼,不知好歹的东西!”李氏横了沈玦一眼,“下去吧!”

  等沈玦走了,李氏方瘫坐在宝座上,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边上的宫女蹙着眉道:“娘娘,您这是做什么?若非沈公公暗中提醒参汤里不干净,您恐怕就要日日缠绵病榻了,哪里还有如今这康健身子?”

  “我这不是做戏吗?谁曾想近几日吃得太好了,力气涨了许多,居然就把他给扔中了。你说这人,也不知道躲躲,这能怪我吗?”李氏绞着手里的帕子,嘟囔道。

  “唉,这可如何是好?魏德那个老贼要杀母夺子,这参汤日日都送,咱们耍性儿摔个三两回,偷偷倒掉三两回,窗台上那株君子兰都被浇死了。”

  自从李氏产子,这参汤就没有断过。李氏一开始还千恩万谢,以为陛下垂怜,自己终于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可慢慢的,李氏便觉得身子惫懒,脑袋发晕,一天到头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太医来看也瞧不出什么。直到上个月送汤的人换成了沈玦,沈玦临走时落下一张巾帕,上头写着“参汤有毒”,她和贴身宫女才恍然大悟,又惊又怕。

  大殿下跛脚,若有个健康的孩儿出世,年纪再小也是个强劲的竞争对手。魏德和大殿下走得近,又是陛下身边的人,事无巨细都经他的手,要在参汤里动手脚不是难事。

  李氏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可运道落在了她头上。陛下统共就两个孩儿,未来的皇上非彼即此,她不争也得争。

  李氏沉吟一阵,站起身,拍桌道:“魏德那老贼定是要看到本宫病得快死了才罢休,那就如他所愿。称病,闭宫门!”

  另一边,沈玦出了承乾宫才掏出绣帕捂住额角,低头一看,护领已经被染红了一片。小太监沈问行候在天街上,见沈玦这模样唬了一大跳,忙问道:“干爹,您这是怎么了?”

  这是沈玦今年开春的时候认的干儿子。太监没法儿生养,认亲是常有的事儿,孤身一人,认个干儿子图个热闹,亲亲热热叫干爹叫干儿,听着喜庆,老了死了,便让这干儿给自己送终。

  可沈玦要的不是热闹喜庆,而是为了培植自己的羽翼。收干儿就意味着提携帮衬,相对的,他自然就成了沈玦最忠心的心腹。

  沈问行今年十二岁,八岁时入的宫,没进宫的时候是个走街串巷的小乞丐,坑蒙拐骗无恶不作,他转着眼珠子想辙儿的时候,那蔫儿坏的模样有几分像夏侯潋。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沈玦才认他当儿子。

  “无妨,一点小伤。”

  沈问行看了心疼,他干爹天仙似的容貌,破相了可怎么好,“儿子那儿有些凝肌膏,一会儿拿过来给您使,保管不留疤。”

  沈玦摇头说不必,问道:“吩咐你办的事儿如何了?”

  “有些眉目了,南边儿传来话,在苗疆找着了当地耆老,说五十年前有一群黑袍面具人买走了所有踯躅花和花种,还带走了一些药师。被带走的药师再也没回去过。这事儿蹊跷得很,我看这些黑袍人就是伽蓝刺客,那些药师八成是被杀人灭口了。”沈问行细声说道,接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沈玦,“这是那老人画下的踯躅花,儿子已吩咐人按照这样子找了。苗疆花植丰茂,定还有野生野长的踯躅花。”

  “不错,”沈玦点头道,“分两拨人,一队继续搜寻踯躅花,一队查探那些黑袍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儿。若有消息立刻告诉我。”

  沈问行点头哈腰,末了不忘拍个马屁,“亏得干爹博闻强识,若非您在云贵地方志上发现踯躅花毒性与七月半相似,咱们现在还在兜圈子呢。”

  沈玦却还嫌不够快。他能慢慢查,可夏侯潋等得了么?这几年他也一直在查探夏侯潋的消息,可江湖上压根儿没这号人物。不知道是那小子根本没有混出个名堂,还是已经死了。

  沈玦压了压嘴角,没言声。沈问行觑着他的神色,他不笑的时候眉目里都透着清冷的味道,像冬日里横斜梅枝上的白雪,朦朦空山里的月光。

  与沈问行分别,沈玦回房换了身干净衣裳,径自去魏德那回话。

  天色暗了,煌煌灯火次第起了,迢递连成一片,白昼似的。沈玦进了文书房,太监们见了沈玦,纷纷站起身来问候,恭恭敬敬地道一声:“沈公公。”

  沈玦微微颔首,便算是打过了招呼,踅身转过落地屏风,帷幕后面,魏德用银钩子逗弄着鸟笼里的雀儿,漫不经心道:“回来了?”

  “义父万安。”

  魏德转眼瞧见沈玦额角上的伤,嗤道:“是个不成气候的。送十回的参汤打了九回,如此恃宠生娇,便是有二殿下傍身也没法儿长盛不衰。”

  魏德将银钩放在沈玦手里,沈玦恭敬地接了,跟在魏德身后慢慢地走。

  魏德撩袍坐在地屏宝座上,捻着腕上被把玩得光滑透亮的菩提子,意味深长地说道:“女人家,有了荣宠和儿子就以为有了一切。理是这么个理,可事儿不到最后,谁知道鹿死谁手?何况襁褓里的孩子,能不能长大还不一定呢。”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沈玦听了一点反应也没有,依旧神色平静,仿佛魏德在说的不过是家长里短。

  魏德留心看着沈玦,见他面容波澜不惊,方满意地笑了,“玦儿,你的火候到了。肖闫那个不中用的,强占别人的田庄,被御史台那帮酸儒参了一本,皇上要撤了他。东厂提督之位不可无人,咱家已向陛下请了恩旨,明日你便去东厂吧。”

  沈玦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他俯首跪地,声如佩环相击。

  “谢义父。儿子定当为义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35章 拂衣去

  山上已落雪了,夏侯潋裹着袄子抱着膝盖坐在廊下看满院梨花似的飞雪。往常这个时候娘亲早就回来了,那家伙怕冷,不愿意在大冬天赶路,只想窝在被窝里躺尸。可是现如今山上的雪越来越大了,还不见他娘回来的身影。

  她应该带上了鞘吧?她临走的时候满山的叶子都红了,她提溜着酒壶扛着刀大摇大摆地朝红叶深处走,像走进了无边的火。夏侯潋喊她记得带鞘,“鞘”是伽蓝分派给刺客的接应人,当刺客得手或者败逃,鞘会出现掩护刺客逃走。毕竟一个合格的刺客太难得了,尤其是夏侯霈这样的绝世名刀,倘若哪个刺客有个万一,对伽蓝这样穷苦的组织来说都是不小的损失。夏侯霈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信誓旦旦地说,这回一定带鞘。

  现在离夏侯潋第一次独立刺杀已经过去了三年。他三年前才知道原来那次他放跑沈玦,有五十一鞭是他娘替他挨的,还因此落下了病根。那一次亲眼目睹从来威猛无匹的夏侯霈倒在他身前,他才知道夏侯霈并非战无不胜,她是他心里的神话,可她更是肉体凡胎。一夜之间,他仿佛一下子就懂事了,乖乖去做买卖,不再有怨言。

  三年之间,他断了三把刀。除了伽蓝八部以外的刺客都没有名号,江湖人惯以他们的佩刀刀铭称呼他们,可夏侯潋年年换刀,谁都不知道那个没有名号的刺客到底是谁,有人偷偷地称呼他为无名鬼。

  夏侯潋望着空空的庭院发呆,没来由地心烦意乱。起身进了夏侯霈的屋子,翻找她的文书。簿子乱七八糟地堆在床头,大多数都是她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话本子。夏侯潋花了一会儿才找到她这回的刺杀文书。

  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夏侯潋燃起一盏灯,坐在案前。

  夏侯霈要杀的是柳州惊刀山庄的庄主柳归藏。这个名字夏侯潋听过,他是江湖上公认的刀术宗师,是戚家刀后人的弟子,十三年前单挑三山十六派,场场皆胜,更逼得一个门派封山不再收徒,从此一举成名天下知,无人再敢直面他的刀锋。

  不过夏侯潋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那些人并非在称赞此人的丰功伟绩。要知道,坊间的流言蜚语不带点让人想入非非的桃色外衣一般是传不开的。

  要说这柳归藏在外头打拼了大半辈子,却栽在了自己的后院里头。他妻妾成群,比之皇帝老儿尚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待女人也不错,自己分身乏术,便常常让戏班子在庄子里头唱唱曲儿给妻妾们解闷。

  可有一日一个不甚得宠小妾听了《西厢记》,竟毅然决然地和庄子里的一个门徒私奔了。柳归藏勃然大怒,千里追杀,直从柳州追到朔边,在他们要出关的最后一刻把这二人给逮着了。他将男的带到泰山山顶挫骨扬灰,将那女的的尸骨沉到东海,让他们死了也不能相见。

  这件事儿坊间传了好一阵,有的咂舌柳归藏的残忍无情,有的同情那对男女下场凄惨,直到宫里头的李贵妃产下了二殿下,皇帝龙心大悦大赦天下,百姓的注意力纷纷转移,这事儿才算过去了。

  夏侯潋觉得柳归藏只是好面子罢了,那小妾在院里头并不受宠,却被如此赶尽杀绝,归根究底,是因为她让柳归藏背上了绿头乌龟王八蛋的名声。

  只是不知道刀术宗师的刀术比之夏侯霈如何?住持曾说,他娘的刀无憎无恨,无垢无情,有生灭万法之象。虽然夏侯潋不学无术惯了,压根没有听懂住持到底在说什么,但是这应该是夸他娘很厉害的意思吧。

  雪下得愈发急了。簌簌之声铺天盖地,夏侯潋趿拉着鞋子推开窗,入目处,山头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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