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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1 / 2)





  “……朕就这么吓醒了,醒时一身冷汗,在榻上坐到天明,一整天,朕都想着这个梦,到今晚上元宴上,看见夫人和明郎坐在一起,如胶似漆,把盏言欢,朕回想这个梦,都觉得自己可笑,现实里是个懦夫,只敢在梦里抢人,可就连梦里,也抢不到……”

  “……朕知道,现在也是梦,夫人恨透朕了,不是梦,夫人怎会主动来朕身边……”

  温蘅听皇帝自说昨夜那场梦开始,声音就越来越低,箍她的手,也微微放松,头也跟着轻轻点着,像是饮醉的困意上来,快睡着了,遂就无言地等待着,等听着皇帝碎碎叨叨,等着他困睡过去,脱身离开。

  终于,连最轻微的说话声,也困得说不出口了,皇帝眸光飘忽,像是下一刻,就要垂下眼帘睡着了,温蘅守等着这一刻,可皇帝飘忽迷离的眸光,在即将随阖眼消失时,无意间向下一飘,瞥见地上拖走的淡淡鲜红血迹,陡然间,又惊得明亮起来,“夫人,你受伤了!”

  皇帝脑中乱七八糟地想着,以为温蘅先前被他带着在里头一地碎瓷酒水的内殿晃走时,双足被酒坛碎瓷割伤,遂一边手揽着温蘅肩背,一边微躬身子,担心地捉住她双足查看。

  可温蘅今日穿的,恰是一双赤色海棠绣鞋,皇帝瞧不出鞋上有无血迹,便轻松地摘了她的绣鞋,捉足欲看,温蘅以为快要睡着的皇帝,忽又起了色心,惊急地直往后退,背撞在窗上。

  “砰”地一声,皇帝听着都疼,赶紧将温蘅捞回怀中,一手控住她不让她动,一手顺着她足踝往上,去脱她素袜,口中安抚道:“夫人别动,让朕瞧瞧……”

  温蘅想动也动不了,人被皇帝按在怀里,拼命蹬踹的双足也被他摁住,气急无力地背过脸去,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只觉羞辱。

  而皇帝本来没有风月心思,只是看到地上拖走的血迹,疑心她割伤了脚,便一定要脱鞋除袜看看,可两只素袜被脱扔到一边,皇帝握足于掌心,仔仔细细盘看着,没有半点血迹伤口,心中疑惑了一小会儿,便被手下柔嫩滑腻的触感,给吸引了去,忘记了本来看她双足的因由,只觉滟滟灯光之下,双足白皙纤小,皎皎如玉,十分怜怜可爱,竟不舍得放开。

  皇帝捉着她一足,旖旎心思才在心中浮起一瞬,就听殿门轰地被人推开,紧接着急切脚步声响,有人大步闯走了进来。

  沈湛在听到那一声极似妻子的女子尖叫后,明知没有可能,还是停住了离去的脚步,怔怔看向那窗影。

  他望见,圣上将那失足后跌的女子,抱坐在窗下,而后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与她贴面相望,好似在亲密低语。

  寒夜冷风呼啸,沈湛在原地站望了好一会儿,心道自己应是听岔了,妻子又非妃嫔,怎会身在御殿?!

  他心中哑然失笑,想是自己今夜被容华公主这事,给弄得有点糊涂了,再望了那亲密低语的窗影一眼,抬脚准备走时,忽见那女子挣扎着直往后退,人都撞在了窗上,又被圣上捞进了怀中。

  这下沈湛再难淡定,尽管明明不应该不可能,可那女子挣扎撞窗时发出的声音,明明白白,就是阿蘅的声音!!

  沈湛不明白眼前为何会有这样荒诞可怕的一幕,只觉浑身气血直往上涌,赵东林眼看着武安侯大步向殿门走去,一边在后追走,一边想命御前侍卫阻拦,可如此又显得心虚,好像真有什么事,他又不知殿内现下是何情况,到底是有事还是无事,这么犹豫的一会儿功夫,就让脚步飞快的武安侯,推门闯了进去。

  沈湛凭着一时激起的气血,强行急闯入殿,见不远处的长窗下,圣上将他的妻子,强抱在怀中,一手紧握着妻子赤足,抬眼看了过来。

  浑身热血如冰冻住,沈湛僵停住脚步,目眦欲裂地望着眼前之事,脑中嗡嗡直响,疑心自己身在一个荒诞可怕的噩梦之中,而真以为自己是在梦中的皇帝,心里真是不高兴得很,夫人不要他,他只能在梦中与夫人亲近说话,一解相思,昨夜梦里,他刚和夫人在一起没一会儿,明郎就来“搅局”,今夜之梦,他又来!!

  他沈明郎,现实中已占了夫人的全部了,怎么连个好梦,都不能舍给他?!

  匆匆追上的赵东林,刚一入殿,就见圣上将怀中挣扎的楚国夫人抱得更紧,在夫人脸颊处重重亲了一口,小孩示威似的朝武安侯嚷道:“朕的!!”

  第99章 约定

  温蘅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急闯入殿的人,会是明郎!!

  有如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用力地撕扯开最后一层遮羞布,内心巨大的难堪与耻辱,如狂涌的潮水,淹没了温蘅。

  ……明明以为新的一年到来,她拥有了新身份,自此得到了解脱,可将那污脏不堪的过去就此掩埋,从此与明郎开始新的生活,生儿育女,恩爱白首,可不过才十几日,不过就短短十几日,美好的希冀,就成了泡影……

  ……她不但美梦破灭,且那污脏的一面,竟如此残酷直白地撕开在明郎面前,她从此连粉饰太平,小心翼翼地维系从前的生活,都再也做不到,她和明郎完了,以这样一种最为不堪的方式,他从前说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可他现在知道了,她不是,她是一个满口谎话的淫妇,她负了他,她违背了他们之间的誓言,她早不配做他沈明郎的妻子……

  温蘅心如刀绞,不敢也无颜再看明郎,挣扎着要离开圣上身边,以维持最后的体面,可将她拉入深渊泥潭的人,造成今夜这不堪局面的人,不但将她搂抱地更紧,还重重地在她颊处亲了一口,冲着明郎嚷道:“朕的!!”

  这当面一吻,简直如在明郎面前赤身欢好,羞惭难当的温蘅,被激得气血上涌,用尽全身力气,朝这罪魁祸首,甩掌掴去。

  皇帝刚在“美梦”之中,以亲密果断的言行,宣告了他对夫人的“所有权”,就迎来了这重重一掴,他一瞬间被甩打懵了,怔怔地望着怀中的夫人,反应不过来,而见证了这一幕幕的御前总管赵东林,简直头皮发麻,忙赶在武安侯有所动作前,急走到圣上身边,尖声“提醒”道:“陛下,您醉得厉害了,这不是贵妃娘娘,这是楚国夫人啊!!”

  被打懵了的皇帝,看赵东林这家伙,也忽然闯进他梦里来了,更是迷茫,赵东林赶紧补救道:“陛下,您看清些,贵妃娘娘人不在这里,这位是楚国夫人,楚国夫人是奉太后娘娘之命来此,请您移驾的……”

  他又对仍被圣上紧搂怀中的楚国夫人,陪着笑脸道:“奴婢说陛下醉了,怕是去不了了,可夫人说太后之命如此,仍想试试,奴婢便引夫人入殿,夫人试着唤醒醉酒的陛下时,奴婢本该侍在一旁,可听外头有声响,出去查看,见是送夜宵的几个内监,在拐角处摔倒在地,奴婢上前斥训了一阵,让他们快些收拾,回头听殿内无声,还以为夫人您已经走了呢,也没再进殿看看……

  ……奴婢该死,都是奴婢疏忽,奴婢不该留夫人一人在殿中,陛下宠爱贵妃娘娘,常在这样的深夜,与贵妃娘娘依坐饮酒,醉后与贵妃娘娘,不免有些亲密言止,今夜陛下饮得比往常都多,奴婢都未见陛下如此醉过,陛下定是将您错认为贵妃娘娘了,夫人身量,也确实与贵妃娘娘颇为相似……”

  赵东林暗费九牛二虎之力,努力口灿如莲,竭力要将今夜之事讲圆,而皇帝耳听着他这御前总管,在他身边滔滔不绝,心中迷茫更甚,看看被他紧搂着的夫人,又看看不远处面沉如铁、紧攥双拳的明郎,一时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如果是现实呢?

  皇帝心中悚然一惊,紧搂着夫人的手,也跟着一松,温蘅终于脱开身去,急抓了那两只素袜在手,背过身去,缩在窗榻一角。

  穿袜的手,一直忍不住在抖,好不容易颤着手将两只素袜穿上后,温蘅蜷身缩在窗榻角落处,迟迟转不过身去下地穿鞋,像是没有勇气再回头面对明郎,明知不可能如此躲一辈子,却还是龟缩在此处,如若此处真有道地缝,她定已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哪怕下面是炽烈的岩浆,哪怕跳下去会粉身碎骨,也好过,好过面对明郎的质问,面对他厌弃嫌恶的冰冷目光……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赵总管将话编得再圆,又哪有亲眼所见的冲击场景真切,双足是女子私密所在,除了夫君,无人可见,却这般被圣上握在掌中亵玩,那落在颊处的重重一吻,那一声响亮的“朕的”,像两道凌厉的耳光,掴打在她的面上,当场宣告了她的死刑,完了……一切都完了……

  内心深重的绝望痛苦,在要将温蘅压垮时,她忽又想起,今夜宴上,明郎约她明天夜游曲江,说有惊喜要给她,可是没有明天,再没有什么明天了……

  更深的痛苦,如不断涨高的浪潮吞没了温蘅,将她裹挟入暗无天日的深渊,令她不断往最冰冷阴沉处下沉,就在将似要窒息而死时,一只同样轻颤着的冰冷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是明郎……

  温蘅没有勇气抬眸看他,僵着身子,将头垂得更低,轻握着她手的那只冰冷无温的手,轻颤着抚握往上,揽在她的肩背后,将她抱坐在窗榻边,明郎在她面前半跪下去,将散落在地的两只海棠绣鞋,拾放在她脚下,轻握着她的足,要为她穿上。

  ……明郎的手,一直在抖……

  温蘅微微抬眸,望着低头半跪在她身前的年轻男子,心如刀割,那厢,为今夜之事,圆场圆得焦头烂额的御前总管,眸光飘瞄武安侯神色时,掠过地面,无意发现了地上拖走的淡淡血迹,心中一惊,急忙寻找这血迹的由来,四处瞄看了好一会儿,发现圣上脚下的一只云头鞋血迹鲜红,猛地想起内殿那一地的酒坛碎瓷。

  赵东林急命外头内监去传太医,帮圣上脱下沾血的云头鞋袜,见圣上右足果然被割伤了,一边关心圣上龙体,还一边不忘继续圆场,“……陛下真的醉得太厉害了,不仅连人都认不出了,自己的脚被割伤了,流了这么多血,都半点感觉都没有,真是醉得不轻……太后娘娘若知道了,定要责罚奴婢等人,奴婢们也确实该死,没有劝陛下少喝些……”

  皇帝直到这时,才觉出脚下疼痛来,在赵东林极力圆场的叨叨声中,望着明郎躬身给她穿鞋,回想之前自己抱她在怀,抚她的足,亲她的颊,还冲着明郎嚷了一声“朕的”,背后冷汗淋漓而下,生生将酒意吓没。

  他微张开唇,望着他们夫妇,想要说些什么,可嗓子却像是哑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足发冷,而被掴打的右颊,火辣辣的疼。

  郑太医闻召赶来时,见圣上与楚国夫人共处一室,内心并没什么波澜,毕竟这场景,他已见过两次,见圣上右颊通红,又似被人掴打,内心依然平静,毕竟这场景,他也见过一次,可等他看清,殿内比从前还多了一个人,那人正是楚国夫人的丈夫武安侯时,淡定的郑太医,再难淡定,急走入内的步伐,微一腿软,差点没远远地,就给圣上来了个叩拜礼。

  殿内气氛,委实诡迷得很,静如死海,静得吓人,郑太医只当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强行垂着眼稳步向前,如仪向圣上行礼,为圣上伤足调药包扎,边包边道:“陛下,这药浸到伤口里,会有点疼,您忍着点……”

  但圣上似丝毫觉不出疼,只是眼望着武安侯夫妇,沙哑着嗓子,断断续续道:“……朕……朕喝醉了……朕……朕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