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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1 / 2)





  尚厚德背着手,站在一张贴满了照片的艺术照片墙前,认真打量着一张不起眼黑白集体照。

  集体照片下有签字,198x年于上溪高中,三年九班。

  198x年,那是他毕业去上溪任教的第一年。

  三年九班是他带的第一个班级。黎青父亲黎长云便是这个班的。

  第一年教书的激情使他对那一批学生记忆最深刻。三十年后,他还能回忆起出不少学生的名字。

  他奇怪的是这张照片为何会在贾乘风办公室?

  他也是九班的?

  “合同定下来了。关于那一批返聘老师的资薪待遇,初步暂定为这些。”门被人一下推开,贾乘风走了进来,风度翩翩地将一份文件递给尚厚德,”尚老师,您想核实确定一遍吗?”

  尚厚德顺势接过文件翻看。

  贾乘风耸耸肩:“看来尚老师一向是个严谨的人。”

  “这语气倒像贾先生认识我许多年似的。”尚厚德仔细翻看文件,随口道。

  贾乘风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笑而不语。

  尚厚德未再提这一茬,合上文件:“合同都是按照我们谈妥的细节敲定的。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贾先生实在也太小心了些。”

  贾乘风笑了笑:“生意人嘛,小心没大错的。”

  两人就此谈妥。

  贾乘风侧身送尚厚德出门,邀请他道:“今晚我设宴,在春秋大酒店请人吃饭,不知尚老师是否有时间?”

  尚厚德摇头:“今晚有事。”

  贾乘风颇为可惜:“那可真是不太巧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尚厚德便也说了两句客气话。

  在走廊上走出几步远,尚厚德忽然想到什么,扭头就往回走。

  正好贾乘风正低头,拿着手机,似乎要打电话。

  两人正好撞了个结结实实。

  贾乘风的手机被撞飞在地上,尚厚德的文件也散落一地。

  尚厚德忙弯腰去捡文件:“抱歉,我刚想起来我打火机落在办公室里了。”

  贾乘风也帮忙捡着文件:“无妨。”

  忽然,尚厚德瞥见了贾乘风左手大拇指侧面,靠近手腕的地方有大一块红褐色的烧伤疤痕,瞧着有些年头了,连红痕都淡得发白。

  做什么能烫到这地方?

  第一眼见贾乘风时若有似无的熟悉感,与墙上那张不起眼的九班毕业照一起涌现在脑海里,似乎有什么深藏于水下的真相呼之欲出。

  “尚老师。”贾乘风起身,将一部分文件整理好递给尚厚德,“东西都在这里了。”

  声音仿佛冲破了时间空间,窜进了二十六年前三年九班教室里,黎长云朝气蓬勃的面孔后方,一个将自己藏在角落里,低着头的懦弱小男生的口中。

  电光火石中,望着贾乘风的脸,他脱口而出:“你是贾二牛?”

  贾乘风一瞬间脸色巨变,目光如刀一样剜着尚厚德,随即又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尚老师你在说什么呢。贾二牛是谁?”

  尚厚德面色发白:“不,我不会记错的。”

  二十多年的时光足以让最深刻的记忆褪色。

  当年学校的清北苗子有两个,一个是才华横溢、稳上清华的黎长云,一个是模考分数总压录取线过的贾二牛。

  前者容貌英俊,纵然家境贫寒,衣着简朴,却人如其名,性情疏阔如长天苍云,行动间却总有一股潇然之气,颇受全班男女欢迎。

  后者却总让人记不得容貌。他甚少抬起头,分明生得不矮,容貌亦不丑,却给人一种黑痩矮小感。

  更多时候,他都像黎长云背后一个自卑的浅灰色影子。

  黎长云的意外缺考后,贾二牛压着线上了清华。

  从此尚厚德再未见过他。

  三十年前,那一场大火里再次烧在他记忆里。

  他被浓烟和火光惊醒,抱着学生们的准考证,冲出了火海,隐约黑暗里,一道瘦小黑影飞快窜了过去。

  再然后他发现那一批准考证与档案里少了一个人的。

  黎长云。

  从此,这一幕成了萦绕他三十年的午夜梦魇。

  宿命淡漠地冥冥俯视下,两代人阴差阳错的悲剧线头打下第一个结。

  而火海前一掠而过的黑影,因为学校费劲全力调查都未能寻到其点滴踪影,而被当成了他的眼花。

  他一度也觉得自己大概是太愧疚而导致出现幻觉。

  直到现在……

  “当年从办公室里跑出来的人是你!”尚厚德的手如钳子般捏着贾乘风的手腕,面色赤红,胸腔剧烈起伏着,“当年我没有看错!办公室的大火不是化学药剂泄露自燃,是你!是你!是你放的火!”

  贾乘风几乎蹦不住一贯优雅的笑,声音阴冷:“尚老师,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我劝您还是好好想想您在说什么!”

  散布的无数疑窦与细节被思绪飞快窜了起来,潜藏在深海下的真相浮出水面。

  尚厚德喃喃道:“难怪你一直都对黎青那么关注,难怪你会这么了解上溪高中,难怪你坚持要选择上溪高中改造,难怪您会这么执着于上溪……”

  贾乘风叹了口气,知事情已无可挽回,从陷入回忆的尚厚德手中抽出手腕,整了整西装:“尚老师,与其这么愤怒,不如我们坐下来谈谈?”

  盛怒中的尚厚德气得手都在颤抖:“怎么谈?是谈你怎么毁掉了黎长云的一辈子,还是要接下来来毁掉上溪高中这群孩子的一辈子?”

  若贾乘风真只是一个普通商人也便罢了。

  可尚厚德知道,他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当年一贫如洗的瑟缩少年正是通过教育改变的命运。

  可他刚过了那千军万马的独木桥后,却转头砍掉了他人向上的铁索。

  这是无耻。

  “尚老师,看来您还是不了解我。”贾乘风耸耸肩道,“我从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对。我只是一个目标导向者,人们实现目标总会有些意外的。但实现了目的就好,这次也一样,不是吗?”

  尚厚德狠狠啐了一口:“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