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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错(1 / 2)





  “咳咳——”老张头背着手,踱到教室门口,清了清嗓子。

  此时是清晨六点五十五,大半个城市仍沉睡在酣眠,早起的鸟儿都还在赖床时,一班教室里已坐满了人,无论走读生住读生家住远近,男男女女都已到的一个不落。

  “还有谁的物业作业没交?”

  “对了,昨天数学最后一道题谁会写,教一下我吧,救救孩子们。”

  “关关雎鸠在水一方,欸你能不能别影响我,害得我都背串了。”

  各科课代表正催促着收作业,小组长们抓着作业本,如蝴蝶般在人群里穿梭;昨天写作业时遇到难题的正抓紧最后一点时刻,争分夺秒地问着同学们;其余勤奋的鸟儿们已经拿出语文课本,背起了古诗文。

  阵阵朗朗的书声自教室窗口传出,震惊起了梧桐树上的麻雀,与过路的其他班同学。

  老张头这一声咳嗽,起初并未能在这吵闹背景下,惊醒任何一位埋头苦干的同学们。

  只有语文课代表正匆匆抱着作业,冲向办公室时,才瞥见了站在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的他。

  语文课代表吓得退了一步:“老师?你怎么站在这里?”

  “没事,我就过来看看。”老张头顺手接过她手中的作业:“给我吧。我待会带回去,你快去读书吧。”

  懵懵懂懂被抢走了工作,语文课代表只疑惑地看了老张头一眼,便投入了课本里。

  还有一个星期,新一次月考就要来了。

  他们都下定了决心,要以这次月考为起点开个好头。

  这时候谁都不想松懈。

  老张头抱着作业册,就站在门口凝视这一群孩子。

  初生的日光只漏出了一线,天光位于光与暗之间,

  四十七个面孔,也说不得都算好看,因为紧张的读书生涯,没有太多时间打扮,也说不得精致。

  但每一个脸上都洋溢着少年人的激*情与热血,那种纵然世事艰如泰山,我亦无悔冲锋的精神,令他们每个人都鲜活如歌。

  “也只有这群孩子们啊,才真的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吧。”

  又站了片刻,他才抱着练习册,慢悠悠朝着办公室走去,朝阳印着他的背影,一步步走向希望初生的地方。

  “虽然太过稚嫩与年轻,可真让人动容啊。”

  “明天去找几个老朋友帮帮忙吧。这群孩子都这样了。我们这群老胳膊老腿又怎么好意思干坐着呢。”

  病房外。

  尚阳将一箱中年女性保健品,一袋子热带水果塞到了陆阿姨手里,又往她手里按了个红包:“陆阿姨,我们家那老头不听话,这段时间您照顾着辛苦了。这些东西您拿着补补身体。”

  陆阿姨连连摆手,坚决推辞:“别别别,你们开的薪水就够高了,比我以前护理别个都高出老好多呢。我哪儿还能要这些东西。快拿回去快拿回去。”

  “这是您应得的,您拿着就是了。”尚阳语气温和地笑着,却强硬不容拒绝地将礼品塞到了陆阿姨手上,“这眼看着马上要手术了。我们家那老头还得您帮忙多照看着呢。他性格倔又不听话,您多包容着点。”

  “你这孩子可真是。”这话都出来了,陆阿姨也再拒绝不了了。收了礼品,她郑重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尚先生了。”

  “我相信你。”尚阳笑,“我还得去看那老头,就先进去了。”

  尚阳大步朝病房里去了。

  陆阿姨扭头望着他的背影。

  这是一个傍晚,肿瘤科病房走廊,如任何饭点的住院部一样,来来往往都是散步的病人与带饭的家属打扫的清洁工,说话声吵闹声机器嗡鸣声齐声共振。

  窗台边上,血色夕阳大片泼洒进来,在每一个惶惶不安的患者与家属的脸上印出几分温和满足的笑。

  在生与死面前,人们泪水与恐慌下,寻常混乱的喧闹庸碌却奢侈。

  她望着那少年背影如一道光,从那一团混乱人群中穿行而过,留下坚定的余晖。

  虽才十八岁,少年肩膀已称得上成年人的坚毅。

  稚嫩但坚定。

  她扭头抹了一下眼泪,喃喃道:“老天为什么要让这么好的人生病呢?”

  病房里。

  黎青将保温盒放在桌上,从里头拿出一碗冬瓜排骨汤,放在尚厚德病床边:“尚老师,您尝尝。”

  考虑到尚厚德化疗时吃不得油腻,汤是细细滤过三遍浮油的,最后出来时清亮如水,与熬得烂烂的冬瓜,与发白的排骨脆生生地并排躺着。

  盖子一掀开,满病房便都飘着诱人的香味。

  隔壁老大爷就抽了抽鼻子,翻身要下床:“不行,我这得赶紧去食堂买点东西吃才行。”

  “陈伯,您等等。”黎青温声喊住了老大爷,端出另一个保温碗,同样是冬瓜排骨汤,“来了好几次了,也没让您尝尝我的手艺。这回特地多准备了一点,让您尝尝看。”

  “好。这手艺好。”陈伯受宠若惊地接过汤碗,尝了一口后竖起了大拇指:“比我在三十年前在国营大饭店吃得那主厨的水平还高。”

  老人家以前走南闯北,是个生活阅历颇丰的商人,对美食也格外有一套。只是生病后长期化疗,胃口坏了,也不太愿意麻烦护工,每餐只在食堂吃点东西。

  看向尚厚德,他意味深长地道:“小尚啊,你这是有福气了。”

  黎青尚未说话,推门而入的尚阳先与荣有焉地得意道:“那可不是,我们家黎小青的手艺那还用说的。”

  尚厚德却讷讷道:“小黎,都快月考了。这也太麻烦你,耽搁你学习了。”

  黎青尚未说话,尚阳先白了他一眼:“黎小青给你做东西吃你就吃,哪儿那么多话。都躺医院里了,还操心这操心那,怎么不能累死你呢。”

  他酸溜溜地又道,“连我都还没享受过这待遇呢。”

  黎青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考虑到在长辈们面前,只克制地拍了一下他肩膀:“以后给你做。”

  尚阳傲娇地哼哼两声:“……这还差不多。”

  尚厚德被儿子训得不敢还嘴,如个委屈的大金毛似的耷拉着眉眼,只好乖乖喝汤。

  黎青瞥了眼他,又看了眼给尚厚德换着鲜花的尚阳:“医生怎么说?”

  “下星期二下午第一台手术。”尚阳道,“那天正好周末,咱们俩有时间。”

  尚厚德正在喝汤,闻言抬起头:“阳阳,有陆姨在这里就行了,你们俩不用……”

  剩下半句话,被尚阳的死亡凝视硬生生堵了回去。

  尚厚德乖乖低头喝汤,假装刚才无事发生。

  隔壁陈大爷看着要笑得跌破了肚子。

  “放心吧。”尚阳将每日都会换的鲜花给换好后,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给尚厚德剥着荔枝,“医生说了,手术成功率有九成多呢。十个人里九个半人都能活蹦乱跳的,你能有我这么帅气的儿子,证明运气没那么差。所以这几天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好吃好睡,多喝几碗排骨汤,把身体养好一点。到时候手术一过,说不定下个月就能出院了。到时候我和黎小青一起来接你。”

  尚厚德唔了一声:“班上……”

  尚阳将一个白生生的荔枝放在盒饭盖上,去剥第二个道:“班上都好着呢。大家都等着你回去给他们重新上课呢。你自己争气一点,听见了没?”

  尚厚德低下头,小小声:“我还不是想争气的。”

  尚阳一时没听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