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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2 / 2)


  “要不死了吧,我这有想了很多次,但我不敢。我每天都想,每天都不敢。”

  “但是今天周考出成绩的时候,就连班上成绩最差的同学,都在笑我,他说怎么会有我这样的人,拿着不是自己考得成绩还有脸在班上待着,是他他就没脸活在世上了。”

  “我觉得他说的对,爸爸妈妈你们不要怪他,是我自己突然想明白了,就算我知道自己没有作弊,但这件事仿佛已经粘在了我身上,我再也摆脱不掉这个污点,除非我去死。”

  “那就去死好了,反正我活着也是拖累你们。爸爸妈妈,没了我以后别那么努力了,去拿家里的存款好好修一下房子吧,也能住的舒服一点,记得留点钱养老,杨耀的人生,就到这里啦,希望爸爸妈妈以后能过得好,不要想念我。”

  老杨几乎是红着眼看完的,握着纸的手指紧紧攥着,五指泛白手背青筋凸显,坐立难安。

  好在最后人是救回来了,老杨也松了口气。

  “你是这孩子他老师吗?孩子爸妈呢?农药是能乱喝的吗?”医生不明前因后果,也只见到了老杨,呵斥道:“得亏现在农药灌了水,还不至于出人命。”

  老杨没被人这么指鼻子嘲过,精神本就紧张了一下午,陡然放松了绷直的背,低声自骂了一句。

  杨耀父母赶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这是老杨第一次见到对方,杨父搀扶着杨母,而杨母隔着病房在走廊上压抑着一直在哭。他们穿着很简陋的工人统一发的长衫,杨母头发乱糟糟的上面还掺了一些棉花,杨父佝偻着背一直在叹气。

  “还好人没事。”杨父在叹息中反复重复着这句话,一声一声敲打着老杨的脊背。

  “我早就说了,不要让他参加什么竞赛,你说说有什么用啊,还把这孩子折腾成什么样了。”杨母边哭边骂,又怕吵醒了房内的孩子,故而压着声,“我家耀耀那么实诚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作弊呢。”

  老杨一根烟握了好几个小时,纸圈已经被□□得不成样子,些许烟草都掉了出来,没有搭话,就坐在长椅的另一头听着两人的指责。

  “现在这些学校就是想坑钱。”杨母用衣服抹了抹泪,又骂了句:“杀千刀的。”

  那个夜晚太过漫长,现在老杨回想起来,都能记住那条昏暗的长廊有几盏应急灯。

  “杨耀对此表现得太过偏执,我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老杨哂笑一声,似在自嘲:“然后我就去找了关系问省会的朋友,到底杨耀舞弊事件是怎么回事。”

  霍昭连忙问:“所以是怎么回事?”

  老杨摇了摇头,语气晦涩:“朋友告诉我,杨耀在交卷铃响的时候还做了答。”

  考试有规则,交卷铃响必须放下笔,否则以舞弊处理。这么一看确实是杨耀自己的责任,霍昭沉吟了一瞬,带着疑惑问道:“那为什么他不认?”

  这个问题困扰了老杨十多年,至今仍没找到答案。老杨把手中夹着的烟一点点捋平,淡淡出声:“我不知道。”

  “我想了很多年,直到现在,我也不敢确认到底是不是杨耀骗了我,还是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老杨把烟放在茶几上,向沙发上靠去,继续说:“我是没资格查看考场监控的。”

  杨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对方父母请了假作陪,他站在门外几次三番想进去却始终没踏进去,直到杨耀对着门口的他说想要和他谈谈。

  老杨这才迈着步子进了房间。

  少年面色虚弱,似乎伤了声带,说话声沙哑:“老师,对不起。”

  老杨抹了把脸,至今还没休息过,面带倦色却依然撑着精神跟他讲:“你去上诉吧。”

  “去申请调查考场监控和查阅个人成绩。”老杨平静地补充:“我没有权限,但是你可以,不用担心,竞赛公平公正,会确保每位考生的利益。”

  少年却摇了摇头,“老师,我想明白了,没有意义。”

  “老师,我想转学了。”

  老杨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问他为什么不上诉,想问他为什么要转学,却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问这些。

  “谢谢老师一直以来的照顾。”杨耀语气晦涩,侧过头不再看老杨。

  老杨就这样沉默着离开了。

  但事情并未就这样结束。谁也没想到看似安分守己的杨家父母在办理转学的那天,大闹了教务处。

  “还说什么名校,就是恰学生的钱。”杨母扯着嗓子在办公楼大喊大叫,杨父尴尬地拉着对方道歉,杨耀木着脸就站在那里,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那个竞赛老师,就是他怂恿的我家孩子去参加什么劳什子竞赛。”杨母泪流满面,抱着防护栏大叫:“我们本来就不想去参加那些歪门邪道的。”

  教务处的老师们愁眉苦脸,想要送走对方,又不敢接近她,一靠近对方就撒泼在地上打滚,主任打了个电话给老杨,希望他来处理一下。

  老杨赶到的时候,杨母已经哭累了坐在门口,杨父在一旁唉声叹气拿自己妻子没有办法。

  “我辞职吧。”老杨冷静地对着主任说:“就这样吧。”

  “老师——”杨耀终于不再无动于衷,看着老杨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在他背后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但老杨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

  杨母也噤了声,飞快地站了起来,加大了音量来遮掩自己的心虚:“那就这样,我带着孩子走了。”

  “所以如果杨耀自己不上报,这事就只能这样算了。”霍昭冷静地分析,皱着眉头思考,“我怎么觉得他在心虚,如果没舞弊,为什么不上报呢?”

  “他有句话说得对,这些已经没意义了。”老杨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一开始是觉得有些难过,也有些失望,还有些自我怀疑,到底是不是他骗了我,那个孩子自尊心那么重,性格偏执到了极点,是不是一时想不开。”

  “但是辞职以后我到处走了走。”老杨说着微微一顿,将茶几上的烟扫进垃圾桶里,继续道:“没有什么比一条人命重要。”

  霍昭看想他眼睛,对方似乎是真的毫不在意,他低低问出声:“那为什么——”

  “为什么不回江市?”老杨打断他话,接了后半句,“是真的因为江川忙不过来。”

  其实一开始是因为赌气,身边的朋友拿这当谈资,恶意倒没有多大恶意,不过说多了总是会觉得烦,恰逢杨爷爷生病在床,老杨以照顾老爷子为借口拒绝了许多没必要的社交。

  而杨家旁系多,在老爷子病倒以后忙着争夺利益,真心希望杨爷爷身体好起来的没几个,尽管老杨贴身照顾,杨爷爷还是没有撑过那个秋天,处理好杨爷爷后事以后,老杨解散了竞赛班,又托人以别人的名义给杨耀赞助了笔钱。

  尽管具体事情无可考究也没法再挽救,但至少对杨耀,他确实曾真情实感地把对方当做自己的学生,而对方那样的家庭,要说责怪,老杨更多的是愧疚,如果当初他没有动恻隐之心让他跟着学竞赛,也许也不会造成这样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