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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卿本佳人(19)(2 / 2)


陆小凤只觉得倒抽了好几口凉气,浑身都开始发寒。

天子又转回头,目光悠远也不知是在看什么,缓缓又道:“父皇是这么认为的,然而朕的母后却是在生下朕后,整日整日的哀恸,不过数月便抑郁而终。”

“而朕在三岁时便被立为太子,十七岁登基为新君,这一过程相比于先朝时的跌宕起伏,确实可称得上平顺至极,可朕却在想或许父皇不希冀发生的同室操戈,早在最开始时就发生过了。”

天子说着还笑了笑,可陆小凤怎么都笑不出来。

“陆小凤你知道吗?”天子再度转过头来说着,边说边眨了眨眼睛,在陆小凤看来竟然奇异的觉得他这一动作,让他看起来格外纯良,有点像祝长生,又听天子往下说道:“从没有人和朕说过当年的事。”

陆小凤不自禁地握紧了扶手。

“朕只是知道。”天子歪了歪头道,“曾经的曾经朕就在想如果他当时活了下来,会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他一定不用在父皇的期盼下长大,不用被朝堂上的倾轧影响,不用知道世间炎凉和黑暗。”

“长生他是在朕在十岁时被父皇第一次罚跪太庙时出现的,你不知道当时朕有多高兴,朕当时就发誓朕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兄长,将他护在朕的羽翼下,便是父皇也不能把我们再分开。长生这个名字便是朕为他取得,取自‘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天子虽然在说令人欣悦的话,可他脸上的神情再哀伤不过,而陆小凤已经不愿意再听下去了!

天子因为当年的“同室操戈”进而衍生出难以名状的愧疚,这样的愧疚经过了数年的发酵,已成为了天子的心魔。心魔挥之不去,就用另外一种方式出现在天子面前,虽说这个“心魔”他单纯,拥有着人世间所有美好的品格,可对天子来说明明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存在,却将他当成真正的存在,还费劲心血为他营造出一个真实的身份,然而这么一来,这一切又如何不只是天子的妄念,放不下的执念。

而这时候陆小凤也已经明白了为何天子会说“其实朕总觉得你也是朕的朋友”,这不是说他还把自己当朋友,又或者说他就是祝长生,而是说祝长生和陆小凤是朋友,知道祝长生存在也把他当做真实存在的天子,也把陆小凤当成了朋友。

想通了后的陆小凤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只天子却在他开口前说话了:“陆小凤,朕想郑重拜托你一件事,好吗?”

这一刻天子再没有了太和殿上一力降十会的威武,也没有了说起皇室相煎太急的云淡风轻,他竟是流露出了几分软弱的神情,虽然不是很明显,可对陆小凤来说触动是很大的。

陆小凤艰难的开口:“皇上请说。”

天子祈求他道:“不要让长生知道。”

陆小凤此时此刻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他脑海里乱糟糟的,可身体的反应快过大脑的,在他彻底反应过来前他已经郑重点了下头。

天子旋即露出个第一个真心的笑。

就在外面的人等得月已淡如星光时,南书房里终于了动静,陆小凤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全须全尾,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神情有些郁郁。

等看到焦急地等他出来的朋友们,陆小凤心中才有一股暖流流过,心中却不由得想起在天子放他离开时,对他说的那句“朕由衷的希望你能继续和长生做朋友,你是他第一个朋友”。

而且天子这次并没有希冀能得到他的回应,因为在说完这句话后,天子就已经从原本的座位上起身,再度回到了御案后,重新变回了一国之君,九五之尊。

在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上,孤零零的只有天子一人。

天上宫阙有琼楼玉宇,只高处不胜寒,何如在人间?

陆小凤在心中叹着气,快步走过去迎向了他的朋友们。

过了片刻,便有大内侍卫送他们离开,等离开紫禁城这座城中城时,陆小凤不由得又回望了一眼,心里已经决定等明天就离开京城,或者去江南看看花满楼,或者出海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终归是想把这段时间的所有情绪都抛掉才好。

陆小凤,司空摘星,老实和尚,木道人和独孤一鹤离开了,可西门吹雪,叶孤城,商辂商大人,还有没有出现在南书房外但真的存在的两个人物还没有离开。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他们俩就先不说,反正他们现在还在相顾无言呢,还是来说说为天子操碎了心的首辅大人吧。商大人也是为天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中秋节的宴席都散了,他都没有赶着回家陪家人,而是紧赶慢赶的来到南书房外,就等着天子接见,确定下国丈的真实性。

他这么忠心耿耿,天子不好辜负,于是在送走陆小凤片刻后,天子就召见了他。

商辂商大人还没有出声,天子就已看穿了他的想法,道:“朕知道商爱卿要问什么,莫不过是问朕的岳父何在?”

这是自然。

天子轻轻颔首道:“朕的岳父就在这里了。”

天子说着就指向一个方向,商大人满怀希冀的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没看到什么精神矍铄的老先生,反而是看到了一团雾。

一团雾!

等等,这里可是南书房,又怎么会有雾出现?难道是自己老眼昏花了?不过商大人没机会再往下想,他就被人点了穴道,然后被妥善送回商府,如今看着那一轮明月还没有完全落下,还是有机会和家人一起赏月吃月饼的。

嗯……就是不知道商大人能不能静得下心?

可往好的方面看,最起码商大人这下知道了国丈大人,他是有实体(……)的,虽然实体只是乍一看是一团雾。

咳。

实际上,等商辂被遣送出南书房,那团雾就现出了原型。

玉罗刹似笑非笑的看着当今,“陛下可实在是本座见过的最能信口雌黄之人。”

“教主这般夸奖的话,朕可不敢当。”顾青此时已恢复了他最放松的姿态,哪里还有先前和陆小凤交谈时哀默的姿态。也是,在陆小凤眼中他从一开始就不确定朱佑棠和祝长生是同一个人,可对玉罗刹来说就不同了,玉教主在见到顾青第二面时,就确定了他们俩是同一个人,所以顾青就实在没有必要在他面前伪装。

而顾青这话,让玉罗刹笑得更璀璨:“哦?。”

他倒要看看这家伙还能说出什么三四五六来。

顾青还真的能辩解出一二,以及说出个五六七八来:“教主可知道一句话,‘不存在彻底虚构出的谎言,哪怕是最为怪诞的说法也多少得基于一点真实’?朕刚才同陆小凤所说的故事中,可实实在在是基于了真实。”

玉罗刹挑起眼尾:“最开始的同室操戈?本座愿闻其详。”

“说来教主你可曾听说过连体人?”顾青慢条斯理的问道。

玉罗刹倒还真听说过,而且他还曾看到过文字记载,据说是西汉年间,“长安有女子生儿,两头、两颈、面俱相向,四臂,共胸,俱前向,尻上有目,长二寸”,所以他就点了点头。

“虽然朕同陆小凤说的‘同室操戈’,和连体人并不是同一回事,但教主知道这回事就行了。”

玉罗刹:“……”

顾青轻轻了嗓子,在玉罗刹发飙前开始正经起来道:“这连体人是在女子坐胎形成双胎时,双胎在母体中并没有完全分开,成为两个独立的个体;而‘同室操戈’又可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双生胎其中一个扎根不稳,被母体以某种方式吸收掉,双胎只余扎根稳定的一个,这其实是很正常的一种情况;至于另外一种――”

顾青却没立即往下说,而是端起青瓷茶杯不疾不徐的啜了一口茶,看得玉罗刹直把凤眼眯起。

卖关子也不待这么卖的,好吗?

等顾青放下茶杯,玉教主就轻哼一声,示意他赶紧往下说。

“另外一种则是其中强壮的那个胎儿为了争夺母体养分,将弱小的胎儿吸收掉,或是将其包裹在自己体内,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况下,当最开始强壮的那个胎儿出生后,他的兄弟是寄居在他体内的,而且还会吸收他的精血赖以生存。”顾青说着冲玉罗刹露出一个惊天地的笑,伸出自己的手臂,轻声道:“教主要不要亲自见识下这种情况?”

玉罗刹虽然眉目不动,但他的瞳孔却紧缩了。

“哈哈!”顾青忍不住笑出声,“教主不会真的相信朕同陆小凤说的话了吧?”顾青和陆小凤说的本来就是基于部分现实,但此现实非彼现实,而是真实的生物学知识上构建出了个不脱离朱佑棠本身经历现实的故事,所以什么“胎中胎”都是莫须有的。

玉罗刹:“……”

意识到被诓的玉罗刹身上的大红袍猎猎作响,可顾青神情自若得很,还优哉游哉的说:“教主如今在功力上和朕差一截,又何必这般自讨苦吃?”

唉,瞎说什么大实话!

顾青不说还好,他一说玉罗刹就更火冒三丈,“陛下把阿雪伤成这般模样,又有什么好说的?”

“教主是指西门的头发?那确实是朕故意的,再怎么说他们来我家上房揭瓦,朕总得给点教训,若教主实在恼火,那不如……”顾青顿了顿,装模作样的思考一番,尔后接着说道,“不如朕另外赏赐西门一箱帽子便是。”

玉罗刹:“……”

“再说朕那么做,不是经过了教主你的首肯吗?”顾青一推二五六道。

不过顾青说的也不算全都是假话,都说了一个谎言最好得三分真七分假嘛,而这件事是这样的:

顾青在太和殿屋脊上先一击“了结”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他们进入鬼门关,然后又用浑厚无比的内力把他们从鬼门关拉回来,也就是让他们从鬼门关走一遭这一做法,其实在这之前已经征求过玉罗刹的意见,更甚者还在玉罗刹身上做过实验,不然就以玉罗刹这爱儿如痴的个性,他在太和殿外不炸裂才怪呢。

说来玉罗刹早在八月初就追随西门吹雪到了京城,西门吹雪执意要和叶孤城比武,玉罗刹再怎么苦口婆心都没用,所以他就转过来,到紫禁城来骚扰顾青这个贤婿。

顾青本也没想着让西门吹雪或是叶孤城在紫禁之巅死掉,而且他想找个陪练的,要知道他的“大海无量”从被他创出来,也只使用过两次,还不是那么熟练嘛,而玉罗刹功力深厚,作为陪练再合适不过。

这么一来,他们两个算是一拍即合,再后来就想出了这么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话说回来,玉罗刹见顾青这么厚颜无耻,怒极反笑:“陛下真是好口才呀。”

顾青神情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玉罗刹继续笑得身后百花盛放:“又怎么了?”

“朕在想教主对朕这么严苛,可是那所谓的‘岳父看女婿,越看越不如意’?”顾青微微叹口气道。

玉罗刹还当是什么呢,只不过玉教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他那好贤婿道:“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颇为让朕在意。”

玉罗刹很平心静气的说:“说。”

顾青就说了:“教主觉得西门在经历生死劫后,会不会看破红尘出家为僧?”

玉罗刹:“……!!”

这确实个很严肃的问题,而且玉罗刹自己心中都没谱,谁让西门吹雪在决战前就俨然一个苦行僧呢。

而西门吹雪会奉上性命和荣辱来紫禁之巅,或许只不过是想有一个可爱又值得尊敬的对手,或许也是为了追求更进一步的剑道。可不管怎么说,当一个人大彻大悟后,总是会自认看穿过去加注在身上的桎梏,进而想要脱离这桎梏,看破红尘皈依三宝,不过是其中很寻常的一种做法。

更何况现在顾青都把头发给剃掉了,不是更省却了其中一步吗?

总之,顾青这个推测让玉罗刹很堂皇,堂皇到他都不顾的跟顾青扯有的没的,而是化作一团雾去南书房偏殿去找西门吹雪了。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从太和殿屋脊上下来后,就被安置在南书房偏殿,他们俩确实在生死之间有了更多的感悟,进而找到了往后追求的,更高的目标和信仰。

等他们俩睁开眼睛,四目相对后却都是无言的,或许在未来他们还会有真正的一战,但现在他们最该做得就是于剑道上更进一步。

玉罗刹就是这时候闯进来的,他倒是还记得没有现出真身,还用他历来那团雾包裹着他自己,在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俱没有反应过来前,他就对西门吹雪说:“阿雪,你不能出家做和尚!”

完了玉教主又加了句:“也不能喜欢男人!”

叶孤城继续无言。

西门吹雪也是,而且身上的剑气比之前更为惊人,仿佛整个人已经和他的剑合为一体,可这样的冲天剑气对玉罗刹没有半分影响。

玉罗刹从前都习惯了,这会儿他还在这冲天剑气中想到他进来时,看到他家阿雪和叶孤城四目相对,似有无声胜有声默契的画面,还有南书房里那不怀好意的天子,于是就装作若无其事的姿态说:“阿雪,你是不知道,之前我们的皇帝陛下在南书房里对叶孤城说‘卿本佳人’来着。唉,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叶孤城:“……”

然后,这次轮到叶孤城的剑气直入云霄了。

嗯……看来西门庄主和叶城主都没有看破红尘呀。

以及他们仨最终也没有打起来,便是打屋子也得看主人不是,这里可是南书房,可是紫禁城,且紫禁城的主人论起武力值还是最高的那一个,所以说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至于参与谋反的叶孤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白云城日后若是还想要自治,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又顾青在复辟陆上丝绸之路后,便是近年来兴起的海上海上丝绸之路也是要大力支持的,位于南海的白云城自是个天然的港口,也可成为一个要塞,至于该怎么应用它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那还得细细思量。

最后,顾青既是和陆小凤说了“密旨”,那不管先皇留没留那都是留了,所以南王可逃死罪,但一干涉案人等就没有那么幸运,他们自是会按律处置。

这后续自有宗人府,外加东厂协助处理的,且并不争朝夕,而就目前来讲,还有一个人等着顾青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