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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久来看?

  长久?

  中原中也忽然取下放在脸上的帽子,坐直身体,盯着那双显着温和笑意的鸢色眼瞳,目光一寸一寸地掠过那张漂亮的脸,不对,不对,不对,这一切太不对劲了不是吗?

  我有个熟人在孤儿院,各方面都无可挑剔,他很会教学生,之后麻烦他教导一下敦好了。他听见这人温和而又低沉的声音。

  等一等。

  太宰治应该是他面前这个人的模样吗?

  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太宰治还没变成这样,久到太宰治还是个死气沉沉的厌世小鬼,那时候他还没有把自己关在这间全黑的房间,久到中原中也刚加入港口黑手党。

  那时候他没有过去的记忆,也没有太多的常识,彼时他们年纪尚轻,稚气未脱,穿着黑压压的西装故作成熟,他的好搭档没事就会嘲笑他两句,偶尔倒也会说几句像模像样的话,其中有一句他现在还记得。

  中也,你看到的星星,其实早就死了。

  有的星星漂浮在数亿光年之外的寂静之所,死得悄无声息,垂死时发出那点微光穿过宇宙,再经历数亿年落进他的眼睛,他望着那点明灭的星光只觉得漂亮,却不知道那颗垂死的星星早就失去了最后一点温度,死在了很久很久之前。

  可他和太宰治其实并不算熟,更不能算朋友,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想起尘封在褪色记忆里的一点微小画面。

  于是他随口问了一句:急功近利?你当时急功近利什么?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那会我刚接任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你也知道,之前我并不怎么露面,很难服众。

  没错,中原中也想。

  那准备丢给我的烂摊子是什么?

  说起这个。太宰治换了个坐姿,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手掌心拄着下巴,笑眯眯地歪了下头:要麻烦你出趟差,机票我都替你买好了,目的地是罗马,明天下午的航班。

  太宰治拉开那张气派办公桌侧面的小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崭新崭新的机票,中原中也瞥见抽屉里面还有一只信封,通体漆黑,盖着港口黑手党首领专用的印章,信封上印着简洁的花纹,很是正式,信封外面的笔迹很熟悉,字迹端正,富有风骨,是太宰治的笔迹,写的字他也很熟悉,是他的名字。

  那是什么?

  之后准备给你的工作。

  他们正说话的功夫,他们身后那片漆黑漆黑的墙突然卜落卜落地响了起来,滴答滴答,啪啦啪啦,中原中也又想起那其实是一扇未通电的窗,雨点连绵不断地敲打着玻璃,那声音敲得着实富有气势,像敲打一块铁皮,太宰治侧过脸,专心致志地注视着那扇漆黑的窗,像是看见了浅灰色的雨幕,看见了红砖砌成的教堂。

  下雨了。太宰治说,又点燃一支烟,烟雾氤氲在潮气里:到了该吃樱桃的季节了。

  中原中也接过机票:已经是盛夏了。

  第105章

  到了吃樱桃的季节, 也到了盛夏,现在外面正在下雨,雨势颇大,想必明天是个好天气。

  太宰治吸烟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之前被中原中也胡乱摞成一叠的纸堆, 他俯身去捡, 手肘不小心又带翻了一堆, 乱七八糟的纸张下面掉出一本墨绿封皮的笔记本, 落在地上,纸页摊开。

  他将笔记本捡起来,随手翻了翻,又搁到桌上,从四年前的某一天起,他就陆陆续续地往笔记本上写了点东西,四年过去, 勉强写了小半本,不是什么阴谋,和他的计划与困惑全然无关,只是一些胡言乱语,断断续续,不成章法。

  他第一次往笔记本上写东西是因为吃了一份巨辣的咖喱, 红彤彤的辣椒乘在盘子里, 辣得出奇, 每吞下一口都觉得味蕾在灼烧,辣的他后背直冒冷汗,鼻尖通红, 他望着盘子里的红辣椒, 心想一会要买的围巾也要这样红才好, 正胡思乱想着,背后的布帘突然被人掀开,老板,咖喱特辣,打包带走,那人语气平淡,如同家常聊天一般和咖喱店老板聊起了小孩的日常:最近工资不涨,工作又繁忙,麻烦你照顾了。

  哪里哪里,胖乎乎的咖喱店老板笑着打趣,五个孩子很麻烦吧。

  麻烦,那人平静地回答,但也没那么麻烦。

  他也正好吃完那盘特辣咖喱,心想吃这东西纯粹给自己找罪受,于是等那人离开后他也付了款,出门朝左前往商店街,对方出门朝右回侦探社,沙色风衣,红发,身影在阴蒙蒙的天光里面越来越小。

  我以为你活不到二十二岁。中原中也说:不过既然已经活到这岁数了,就好好活着。

  啊呀,中也,你可真是个好人。

  太宰治无声地弯了下眼睛,心想才不是,今天是他的二十五岁生日。

  抽屉里摆着森鸥外前几天寄给他的小包裹,那个人即使被他丢到孤儿院也有办法人不知鬼不觉地将生日礼物送进守卫森严的首领办公室,他拿在手里掂了掂盒子的重量,没拆,但也没扔,就保持原封不动的模样收进了抽屉,接任之后他没怎么改动过办公室的布置,时至今日,还能从抽屉里翻出几只孩童画画的蜡笔。

  喂太宰,把这些文件收拾好。中原中也不客气地指使他:到时候找不到了,别又来找我要。

  太宰治也不管掉落在地上的机密情报全都和乱七八糟的琐事混在了一起,一股脑地捡起来,尽数垒在桌上,他收拾得很是敷衍,很乱,一看就没准备再翻,还剩小半边的奶油蛋糕放在一旁,他听着窗外的雨,想象着笼罩在淡灰色雨幕里的横滨,忽然想做一块硬豆腐。

  即使他的要求很匪夷所思,部下依然以最快速度将原料送了过来。

  他以前也做过硬豆腐,不过当时豆腐的用处是为了自杀,听着就很荒诞,豆腐做得不成功,撞上去脑袋只破了一块皮,于是他把豆腐扔进了垃圾桶,这种东西也只有织田作会问好不好吃,那么就让他尝尝好了,那个在某种意义上很奇怪的男人,即使接到了陌生人的包裹,估计也会打开看看。

  太宰治想着想着就笑了起来,笑容倒是有几分纯粹,再有几分真实,中原中也侧了一下脸:在我明天出差之前,你不要给我作妖。

  怎么会,他真情实感地回答,声音和煦,如同一颗落入泥土的麦子,我打算做个好人来着。

  太宰治将衬衣袖口往上提了一截,伸手去摸泡在水里的黄豆,颗颗饱涨圆满,握在掌心结结实实一捧,他用指头搓了搓,捡起豆子扔进磨浆机,再用纱布蒙住出水口进行过滤,一时间首领办公室全是豆子磨碎后的清香,外面的雨还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他过滤完豆浆,又把手重新伸进水里。

  变故也是这个时候发生,时间倒流,空间震荡,他只来得及眨一下眼,看向面色大变的中原中也,下一秒鲜红的能量束朝他汹涌袭来,天光骤亮,风声大作,明亮到刺目的日光直直戳进他的眼睛,太宰治心想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办公室遭受这种袭击可真是尊严扫地,之后要让中原中也报复回去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