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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影子童话(17)(2 / 2)

宿炎飞想,无论怎样都肯定会有人选择离开——他没想到的是,老人只安静的站在台上,垂下眼。

台下无人应答。

“很好。”

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黄局长没有再多问:“熊以松,分组的事情就交给你。”

熊以松应声。捶着背,老人慢慢离开会议室,徒留他一个人主持。

见那道离去的背影愈发的沉重,骆泗的心不由揪紧:“局长身体不好?”

宿炎飞颔首,见身旁人眸光一下黯淡下来,心都跟着揪紧。

他埋下头:“你好像很关心老头。”

骆泗本来自己是没感觉的,听闻此言,愣愣抬头答了声“啊”。

宿炎飞不说话了。他盯着那双眸子,仿若要从中寻找出点证据来。

片刻后,又仿佛放弃般,他转过头:“没事。”

骆泗有些担心,却没能再从他口中问出什么。作战计划定得很紧,不过第二天下午就将出发。

不过出发前,却发生了个意外——黄局长病倒了。

彼时骆泗刚从杂物间醒来。既然事情已经谈成,还要远征他国,苏一茜和周高远也不用再躲躲藏藏,纷纷来到他身边。

就是在这时候,得知了黄局长急病的消息。

其实也不算是急病。老年人本来就免疫力下降——但会在大战前夕进医院,显然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医护人员穿梭在狭窄的楼道间,灯光亮得扎眼。

好歹也算名局长,生病了的教皇却没有选择高层的病房,而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单人病房。

骆泗赶到门外的时候,宿炎飞已经到了。男人正皱着眉守在门外,拳头微微攥起。

“宿……”看到这样的男人,骆泗本来伸出的手都耷了下去。带着些担忧,他抿唇,缓缓开口:“局长他没事吧?”

“没事。”宿炎飞说。下午就将离开C国,重要的亲人却躺在了病床上,然而他却一点儿也担心不起来。

但好像不作出一副担心的样子,就违背了众人的期待似的。

男人只能在病房外守着,骆泗却敏锐的察觉到他情绪不对。

他拍了拍人肩膀,指了指房门:“进去吗?”

其实骆泗比他还着急。宿炎飞望了望青年焦急的瞳孔,还有在他身边那两条眼熟的影子,点了点头。

“等我。”

一言毕,他推开门。目送着男人进去,骆泗在墙边长椅上落座,这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嘎吱一声,伴随着宿炎飞进门,躺在病床上的老人顿时回头望向他。

见有人进来,黄局长本来是打算撑坐起来的,动作却在半途便停止了。他胳膊酸软无力,已然坐不起来。

“教皇。”

第一次选了个更有尊重味道的称呼。单人病房的空间并不算大,一张床,一个老式电视,还有淡蓝色的窗帘与满满的消毒水味。

房间里是有椅子的,然而宿炎飞并未打算坐下。

“怎么这么生分。”黄局长苦笑:“以前还叫我爷爷的。”

宿炎飞不说话。

两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在门边,距离莫名隔得有些远。宿炎飞没有靠近的意思,黄局长起不来,也就只能维持着这样的距离。

老人还想开口,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宿炎飞还是站在一边,连上去帮忙拍背的意思都没有:“你好好休息。”

黄局长摇摇头,抹了把嘴仰起头:“分组的事……”

“已经差不多了。”宿炎飞答:“熊以松是个很能干的人,我们下午就出发。”

黄局长点点头。他想起宿炎飞身边多了的那个影子,不由咳嗽一声:“你和骆先生一组?”

“当然。”宿炎飞说。

简单汇报完情况,男人也没有等黄局长再交代什么,便觉得完成了使命。

他正打算出门,身后人的咳嗽声却是叫住了他:“这事解决后……你想去哪儿玩,就去吧。”

“和骆先生一起。”风拂过,吹散两分消毒水的气息。

宿炎飞半回过身:“我会的。”

老人点点头。他已经默认了两人的关系,曾经布满睿智的眸中满是浑浊:“别再为那个爽约的人伤神了。”

男人搭在门把上的大掌一顿。

“世界这么多地方,你都可以到处去看看走走。”黄局长说:“若是喜欢阳光,就去登山看初升的太阳。若是喜欢历史,满世界的博物馆都在……”

“没必要执着于梦里的水乡。不值得。”

宿炎飞的血液忽的凉下来。

他胸前有些硌,是从家里带出来的那张信纸,在无声的彰显着存在感。

老人话音未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个人不见你了……如果有机会,我也想见他一面。”夹杂着浓重的咳嗽,黄局长困顿的合上眼:“但骆先生这个孩子,不错。我不是那么迂腐的人,既然产生感情,性别还是种族,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了。”

“你要先和人谈好,再把人抓牢。”

宿炎飞站在门前,像一尊沉默的雕塑。窗外本来阳光正好,却不知何时飘过一片云,挡住了暖意。

信纸上的痕迹还历历在目。

“爷爷曾经说过……和你一起……水乡……”

像突然投身于冰凉的大海,于身体的四肢百骸中翻涌而出。宿炎飞浑身发冷,身后老人却全没察觉到,又咳嗽两声。

见他久久未动,黄局长佯装发怒:“下午就出发了,还不快滚?”

宿炎飞没有回头。他缓缓地拧开了门把,一步踏出。

骆泗本在和身旁周高远说话,听到动静,赶紧抬头。见是男人出来,他迎上去,眉眼中浮现出担忧。

“黄局长还好吧?”

宿炎飞颔首。他望着对面青年,见他又转过头去和影子说话,一无所知的样子,眸色像沉入海底一般深沉。

结合黄局长说的话,还有那封信,真相已然呼之欲出。

想去水乡的不是自己,自己根本没有半分相关的记忆——是骆泗,碰上了某个人,然后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黄局长也知道这件事。他才该是对面青年的“爷爷”。

“那我们就快些去吧……”和周高远说完,骆泗转过头,被对面人的眼神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宿炎飞摇摇头,语气温和下来:“我们快点回去准备吧。”

和对面人相处了这么久,就是一个眼神交汇,骆泗都能看出他在想什么。见男人不愿多谈,他心底一沉,却没法再多说什么。

一路青年都在偷看自己,宿炎飞对此心知肚明。他享受着青年的关心,却无法作出回应。

如果骆泗才是未来的教皇……他才是在民事局里长大的那个。

那么我呢?“我”是谁?

事态已经超过了宿炎飞的掌控。他的自信像是被风吹过的沙,随风消散在磅礴大海中。

浪一过,便什么也不剩。

骆泗尚不知身边人的想法。光阴转瞬即逝,因为是去执行任务,他们的行囊轻便,提起便可离开。

背上双肩包,骆泗即将从短暂住了一日的杂物间里离去。宿炎飞却一把拉住了他。

“怎么了?”骆泗回头。

苏一茜和周高远已经在队伍里等着了。两名影子掺杂在人类队伍中,自然是招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骆泗心知此事,便急着去找到二人,免得出什么岔子。

宿炎飞却把人拉在自己身边。所有的调笑都掩藏在那张脸后,他双眸黑沉得像海。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住,骆泗瞬间没有动,而是安静地看着他。

宿炎飞望着他,声音沉静。像追寻着一个回答,又似终于逮住了唯一的稻草:“等到了那儿,你就待在我身边,一步也不要远离。”

骆泗沉默。这种沉默让人不安,就像在寻找拒绝的方法。

“为什么?”宿炎飞担心听到这样的声音。那他所自以为的掌控,就像泡沫一般转瞬即逝,招人笑话。

但骆泗只是轻轻一笑:“好。”

宿炎飞一时愣住。他所以为的那些争执,疑惑,都没有出现。反而是对面青年,没有一点犹疑就答应了他奇怪的要求。

那颗躁动的心好像安静了些许,稳稳停在胸腔。既然男人这样说,骆泗也没急着先出去,而是停留在他身边。

“走吧。”

不是催促,更不是命令。青年就这样望过来,带着满满的信任。

宿炎飞的心微微一动,随后迈开了步伐。

身旁人知道他内心丑陋的占有欲吗。

等从那股奇妙的情绪中脱身而出,宿炎飞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突兀。但身旁青年好像习惯了,就这样默默接受了他的要求。

甚至算得上宠溺的,直接来到他身边。

他又哪里知道青年早就看过了各式各样的他。别说是一点儿占有欲,就是想直接把人锁在屋里的时刻,他都扛过来了。

来到民事局的大厅中,小队们早已纷纷站好。黄局长抱恙,能主持大局的除了熊以松,就是被内定为下一任教皇的宿炎飞。

虽说有三百来号人,却不会全体行动。小队在精,每支队伍不过五六人,合起来也不到百人。

熊以松站在队列最前方,见他们二人姗姗来迟,姿态还如此亲密,当即满目了然:“出发吧。”

骆泗等男人分配完工作,才和他一起走到了队列中央。身为影子一族的成员,他自然是和周高远苏一茜走在一起。

加上宿炎飞王嘉骏,正好六个人。

教皇不在,熊以松当之无愧,担起了组织大局的责任。队伍兵分两路,骆泗他们去的是x国。

x国地处另一座版块,满街都是欧式建筑。出了机场,首都依旧平静。除了弥漫在群众中异样的眼神外,暂时还没有战争的气氛。

骆泗跟在宿炎飞身边。既然这个人不要他离开,他就一直陪着他,一步也不远离。

二人间古怪的氛围,就连最神经大条的周高远都察觉到了。王嘉骏倒是以此为傲,等坐上吉普车,还在朝身边人吹嘘,声音小小的。

“我说他俩有问题吧!”坐在后座,王嘉骏朝身边人挤眉弄眼。周高远一点也不想理,他还记得自己被锁时,身边人那副聊骚的姿态。

没有得到回应,并不妨碍王嘉骏继续废话。他自以为的小声其实连骆泗都听得到,然而没谁有空抽出精力去管他。

“不要担心。”身边人胳膊绷死,骆泗轻轻拍了拍:“我哪也不会去的。”

宿炎飞回头,望了一眼他宁静的眸,才终于平静下来一些。

他仍不知道自己是谁。

代替了身边人的身份,替他享受荣华富贵,替他接受亲情,甚至在明白过来后,还因为担心被身旁人抛弃,一点也不敢吐露真相——宿炎飞唾弃这样的自己。

唾弃到想什么也不说,干脆趁着身处异国他乡,将身边人带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这样该多好。

但他也做不出让青年伤心的事。

骆泗能敏锐的察觉到男人心情非常糟糕。但他是不会多问的人,除非对方愿意自己袒露,否则绝不刨根问底。

比起语言,青年更愿意用行动表示支持。

骆泗偏过头,轻轻靠在他肩膀。宿炎飞没有动,二人就这样依偎在一起。

骆泗就这样,渐渐睡着了。

均匀的呼吸声中,王嘉骏的声音也小起来。宿炎飞闭上眼,感受片刻被依靠的感觉。

他们的目的地是一片雨林。情报表示,这里是最可能藏有影子的地方。

等车停下来,骆泗还没有醒。宿炎飞没有犹豫,抱着他下了车。

不过一动,怀中人便困顿的醒来。他眨巴着眼睛,接收到身后小队奇妙的视线。

“到了吗?”声音像蒙着一层雾,因为才醒,透着几分沙哑。

宿炎飞收紧手臂。青年脸皮薄,男人本以为他会挣扎着下来,没想到这人反倒搂住了他的脖子。

男人肌肉瞬间紧绷。骆泗感觉到了,他的确有些害臊,但也只是强撑着仰起身,在男人颊边亲了一口。

“……”骨头瞬间被勒痛。身后众人仿佛点了火一般的目光中,宿炎飞把人藏在自己的背影里,径直进了当地人的小木屋。

骆泗实在困的厉害。即使怀抱颠簸,也不多时就闭上了眼。进了卧房,宿炎飞没有叫醒他,而是慎之又慎的把人放在床上。

给人盖上被子,他转身,刚想往外走,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嘟哝。

青年在说梦话。声音模糊不清,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的那种。

宿炎飞脚步顿下,遭受冲击的今天,就连青年的一点儿信息,他都不想错过。

“宿……”

好像是在叫自己。男人回过头,窗帘拉好,只从缝隙中透出阳光。

“宿炎飞……”青年蜷缩在床上,身体被微光镀上一缕金边。线条美好的不像样,仿若受到蛊惑,男人一步步走过去,把耳朵贴近。

“乔钰栩,亚托,邵天宁……”

骆泗在叫别的男人的名字,还一叫就是一长串,宿炎飞的脸顿时黑了。

胸中翻腾的嫉妒席卷而上,几乎叫他现在就把青年藏起来。

牙齿已经贴近那张该死的唇,正欲咬上,动作却突然一顿。骆泗还在说话,带着点儿委屈,难得显现出一丝勾人的脆弱。

“相信我呀……我怎么可能走……”

“是你……想起来吧……”

脑袋一痛。宿炎飞捂住头,死盯着那双翕动的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