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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节(2 / 2)


  温瀛终于开口,嗓音平静地回答了她最后一个问题:“因为他觉得,弑君弑父不好。”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云氏一愣,蓦地放声大笑:“……原来如此、竟然如此,太子殿下当真叫我刮目相看,我那个儿子竟何德何能,能得太子殿下这般看重?”

  她抬起眼,望向温瀛的双目中满是讥诮之意:“之前我还不敢确定,太子殿下安排我进宫,给我易孕的秘方,不单只是想借我的手对付皇帝,你还想要一个你和他共同的弟弟,对么?这桩桩件件的事情,从一开始就全都在你的掌控中。”

  “孤没有让你害六皇子。”温瀛寒声提醒她。

  云氏嗤道:“害了又如何?让沈如玉亲眼看到她的三个儿子互相残杀,再没比这更痛快的事情了。”

  要论揣摩人的心思,她也不差,凌祈寓那个疯子垂死挣扎时会做出什么举动,都被她算到了。

  “要怪,只怪六皇子命不好,做了沈如玉的儿子。”

  她说罢,又微微摇头,哂道:“即便我没害六皇子,殿下就会留我一条命吗?不会的,从我进宫那日起,就注定是这个结局了。”

  “更何况,殿下也是恨我的吧,我把你和我儿子换了,让你过了二十年的苦日子,你怎么可能不恨我这个罪魁祸首,你舍不得动他,自然就只能报复我,从一开始,你就没想让我活。”

  温瀛没有否认,淡漠的声音里不带半分起伏:“祈寤不需要母亲,他有我们就够了。”

  云氏讽刺一笑:“他知道,你是心思这么阴沉之人吗?你做的这些事情,可曾告诉过他?”

  温瀛冷道:“从二十多年前起,他的事情就再与你无关。”

  云氏怔了怔,闭起眼:“也罢,我本也没想再活着,还望殿下一直记得今日之言,护好他们两个。”

  温瀛走出殿外,身后殿门缓缓阖上,挡住了那道悬在横梁上的瘦削身影。

  黏腻的春日夜雨铺天盖地,凌祈宴撑着伞,站在阶下,就这么沉默无言地抬眼望向他。

  长久的对视后,凌祈宴一步一步走上前,喉咙滚了滚,问:“她死了?”

  那双黑沉沉的眼眸看着他:“嗯。”

  凌祈宴的眼中有一瞬间的茫然,很快又恢复平静:“……哦。”

  温瀛牵过他的手:“走吧。”

  他们共撑着一把伞,并肩往回走。

  凌祈宴侧过头,在温瀛耳边小声道:“你做过什么,我都猜到了。”

  “我知道。”

  “……为什么之前一直瞒着我?因为她是我便宜娘,你怕我知道了不高兴吗?”

  不等温瀛说,凌祈宴先道:“傻秀才,无论她是谁,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以后你不许再这样了。”

  半晌,温瀛轻点头:“好。”

  凌祈宴放下心,沾上雨雾的眼睫眨了眨:“我就是有一点好奇,她到底为何这么恨皇帝?”

  “疯了。”

  “疯了?”

  温瀛的嗓音低黯:“她被那些山匪掳走的这些年,生过四五个孩子,没有一个活了下来,每一个,都被她亲手掐死了。”

  凌祈宴心尖一颤:“……是么?皇帝知道么?”

  “不知道。”

  靖王和长公主他们或许知道,或许也不知道,但在皇帝执意要纳云氏入宫以后,哪怕知道,这等事情却不好再拿去与皇帝说。

  他们都没想到,从始至终,云氏一直还是当日在兴庆宫里歇斯底里的那个她,二十年非人的生活,早已将她折磨得心智大变,她刻意压抑隐藏起的那些怨和恨,只能发泄在让她家破人亡的皇帝身上。

  是温瀛算准了她的心思,利用了她。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给皇帝下毒的?”

  “生了祈寤以后,她将祈寤送去宁寿宫,开始在自己的寝殿里点那药,来了这别宫后,更变本加厉。”

  凌祈宴不再问了,他的心里有一点不舒服,但没说出来。

  温瀛将他的手握紧。

  回到寝殿,凌祈宴看一眼自鸣钟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快寅时了。

  温瀛被人伺候着梳洗更衣,凌祈宴盘腿坐上床,目光随着他转:“先前你故意等我睡着了就跑了,是不打算让我知道你去送她上路吗?我知道了也就算了,明日靖王问起这事,你要怎么与他交代?”

  温瀛走回床边来坐下,手指勾起他一缕披散下的长发卷了卷,淡道:“明日之事,明日再说。”

  凌祈宴提醒他:“靖王肯定要找你麻烦了。”

  云氏还什么都没交代清楚,就这么一条白绫没了,那位靖王本就怀疑温瀛,想必不会这么好糊弄搪塞。

  但既然温瀛不在意这个,凌祈宴便也不多言了。

  温瀛轻声道:“很晚了,睡吧。”

  凌祈宴没动,身子往前倾,抬手环住温瀛的脖子,靠到他肩膀上,闷声道:“穷秀才,我确实有些不舒坦。”

  “……我也不是难过,就是有些可怜她,可她害死了小六,死也不冤枉。”

  温瀛轻抚他后背:“别想了。”

  被温瀛抱着躺下,凌祈宴始终没有睡意,贴到温瀛耳边犹豫道:“我觉着,她虽然恨皇帝,想杀了他,其实又对皇帝依旧有些情谊,她自己肯定也矛盾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