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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1 / 2)





  起初是几个下课后,准备来小卖部来补充储备粮的学生注意到了校门口的动静。

  待认出那是一班的同学们时,弄清他们是为了什么事后,不少人都惊呆了。

  直到上课铃响,那些同学们才狐疑着、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然后在上课铃响后前一秒,有人端着凳子也出来了。

  是七班的人。

  面对一班人的疑问,几个以前和宇飞玩得好的人说:“你们这些好学生都不怕,我们这些注定考不上大学的还没你们豁得出去吗?”

  “这些年了,尚老师是唯一把我们当过人看的老师。我们只是口头上不说,又不是没有心。”

  “上溪是大家的上溪,要是真改成精英中学了。我弟弟妹妹们怎么办?”

  “那姓贾的想让尚老师坐牢,又想拉到大投资,没门!”

  “再说了,宇哥都说了要护着尚老师,我们得帮他。”

  一班的人听完,默默给他们挪了位置,热情地分了他们几本练习册。

  然后被礼貌地拒绝了……

  时间缓慢过去,随着日色西斜,人群陆陆续续壮大。

  再然后,一整个班都过来了。

  是文科十二班。

  随着来的还有她们的语文老师,徐老师。

  她笑着说:“我和你们小傅老师一样,曾经是尚老师的学生。在你们面前我是老师。可是在尚老师面前,我永远都是他帮过的那个弱小学生。”

  师与生,本就是一场生命与教育的传承接替。

  这其实是一个很震撼的场面,天穹压下,阴云密布,分明是下午的天气,却已如傍晚般暮色四合。

  临近放学的校门口,学生们为了老师为了自己为了胸口那一点意气,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考察团。

  在许多大人们的眼里,他们动作可笑又荒诞,只是一场场徒劳。

  可这是他们唯一能表达自己态度的方式。

  哪怕资本强大到一手遮天,他们也要拼命捅破头顶这片天,传达出自己的态度。

  一阵苍劲的风刮过,许多学生们面上都掠过了湿意。察觉到什么,他们仰头看着天空。

  头顶万千道闪烁着金光的雨线兜头降下,伴随着远远的车笛声,涛涛的闷雷声,潮湿的凉意自脚底卷起。

  下雨了。

  但无一人退缩。

  站在四楼走廊上,张宏图的头发都被迎面吹来的雨线打湿了,紧贴在脸上。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似的,紧紧盯着那一个方向,仿佛在看某一场无声战役。

  冥冥中,他似乎觉得空气中多了一双眼。那个女孩用她清澈的眼神,静静地目睹他这‘帮凶’。

  目睹一个中年人狼狈可笑的半生庸碌。

  许久后,他抹了一把脸,掏出了手机:“贾先生,关于投资的事……”

  停车场。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贾乘风拿着手机怒吼,边拉开车门,“考察团马上就到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给我把那群学生解决了!这事关着将近三个亿的追加投资,你自己给我掂量分量……等等,谁?”

  在关车门的一瞬间,贾乘风身边忽然极快地钻进了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少年模样的人,头发颓丧地留着长刘海,穿着白色皮衣外套,淡蓝衬衣随意扎了半截进裤腰,嘴角永远轻讽地翘起,翘着二郎腿的样子居然古怪的有股潇洒与不羁之气。

  如果他手里没有拿着一把刀的话。

  贾乘风被冰冷的刀锋逼迫着脖颈,往后缩了一缩。

  “你是谁?”

  “嘘!”

  那人紧紧盯着屏幕,朝他做了个口型,“别吵。”

  贾乘风这才发现,他手机上正播放着一部很老的文艺港片——《阿飞正传》。

  此时正是高潮段落,主角被人一枪击中,坐在轰轰行驶的火车地板上,仰头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

  “我听别人说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飞累了就睡在风里,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死亡的时候。”

  那皮衣少年看得认真极了,贾乘风甚至在某一瞬间荒诞地他并不是在看电影,而是身临其境地吟诵那句台词。

  一句人生的预示。

  直到这一段放完,宇飞才收起手机,朝贾乘风露出个歉意的笑:“不好意思,又到了一年重温一次这电影的时候,耽误了您的时间。不过,我还是不得不说一句,等你不用保镖一个人出门的时机,真的太难了。”

  贾乘风沉声问:“你是谁?”

  宇飞轻轻笑了一下,“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宇飞,今年十八岁,职业是混混,偶尔兼职当一当学生,常年游手好闲,没有恒定正业,是标准的社会闲散人士。十八岁前是警·察叔叔眼中少年犯预备役,现在是成年犯预备役。”

  “今天找到您,其实是和您谈谈上溪高中和尚老师的事情。”

  贾乘风轻蔑瞥了眼他的刀:“以这种方式谈?”

  “让我猜猜您现在心中的想法。”宇飞依旧噙着笑,耸了耸肩:“十八岁小孩儿的把戏,以为拿把刀就能满世界行凶了?回头我一个报警电话就能让你现了原形!没见过世面的蠢货!”

  “对不对?”

  贾乘风眼神未变:“没看出来,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宇飞往车座靠背上一靠,挑起眼角看向贾乘风。这是一种很放松与坦然的姿态:“那贾先生有兴趣听听我的另一个版本的自我介绍吗?”

  贾乘风优雅摊摊手:“愿闻其详。”

  “我是一个孤儿,从小被奶奶捡回来长大。孤儿是什么意思呢?我没有亲人,不知道自己爸妈是谁。我没有理想没有欲*望没有亲人没有牵挂,我活着只是活着而已。没有人对我有任何期待,没有人是我的责任,也没有人会对我负责,世界上多我一个不多,突然少了我一个也不会有人在乎。”

  宇飞掏出一支烟,低头把玩了许久的打火机,却没抽。

  “我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宇飞是奶奶意外去世的儿子的名字。在过去的十七年里,我充当着她去世儿子的人形相册,陪着生活在回忆中的她一遍遍重复过去的一切,扮演着另一个人。虽然我把自己都活成了另一个人的投影了,我怀疑我的离开也不会让奶奶有任何动容,她的回忆足够支撑她活得很好。”

  贾乘风八风不动的面孔终于微微变色了。

  门外有阵阵蝉鸣与汽车驶过的声音,苍黑色翻滚着乌云的天穹落在地面上,与狂风纠缠着在远方形成一条滚动的深蓝色的线。

  小小的车厢如广阔空间里一个孤舟似的存在。

  空气翻滚而寂寞。

  “……”宇飞把玩着打火机,一只手放在车窗外,停顿了许久,“但就是这样的奶奶也在去年去世了。她临终前最后一个愿望是嘱咐我要好好学习。当时我很意外甚至有点受宠若惊,这是我第一次从她口里听到我的存在。因为她意外去世的儿子是在工作时出意外的。早已不用学习了。”

  贾乘风嘴唇颤动着,望向这个十八岁的男孩。

  他有一双每时每刻都笑着的眼睛,仿佛对这时刻随时散发着接纳与善意,却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骨子里是淡漠又万事不在乎的的。

  “我的一生太过潦草贫瘠,拥有的东西太少太少,所以我特别珍惜我仅仅拥有的那一点东西。”他望向贾乘风,语气依旧潇洒翩翩却暗含锋芒,“哪怕拼上我的所有。”

  这一刻,哪怕他对面只是一个普通的十八岁小混混,哪怕对方的手段拙劣又孤掷一注,哪怕对方……

  他仍从背后升起了一股寒意。

  “贾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你今年三十四岁吧?”宇飞慵懒坐在贾乘风身边,“我今年十八岁,我比你能多活十八年,在未来的时间里,你能保证哪怕一天都不松懈,没有一个时间点会有让人有可乘之机吗?比如您请了两个保镖,仍旧被我找到了这个机会接近您。”

  “反正我的人生漫长而无用,索性来一点。”

  “贾先生,你想和我耗一耗时间吗?”

  空气凝重而静默,远方有一辆汽车飞驰而过,金色车灯光芒远远扫过两人眉眼,随即又远去。

  贾乘风靠在了沙发靠上:“你让我想想。”

  宇飞又恢复了轻笑,彬彬有礼道:“当然,您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考虑。请。”

  在这静默中,宇飞抬头望向了头顶的天空。

  人总觉得自己的世界无比大,可仰望天空时,方能发觉其渺小。

  天地渺远而浩大。

  衬得人命运微小而脆弱。

  “叮铃铃——”

  静默的空气中,贾乘风手机铃响了。

  瞥了眼宇飞,贾乘风道:“是我秘书的电话。”

  宇飞道:“您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