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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少之人(2 / 2)


  顾清影一时不能适应满街灯火,揉了眼睛四下张望着,低眸看见了自己的黑色道袍,衣衫整齐,一尘不染。

  腰上被挂了一枚玲珑玉,手里的剑碧色如澜,怀里原来还被藏了几张银票。

  她是故意在这里离开,还是只是被人群挤走了呢?

  顾清影闭上眼,想着方位,略艰难地在人群里穿过,街上店家几乎都已闭门,再也寻不到方才卖剑的地方。

  她惶然拉住一人,“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姑娘?”

  那人问:“什么样的姑娘?”

  顾清影哑口无言,竟一点线索也没有,只能松了手道:“抱歉……打扰了……”

  那个人已经消失在人海里,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到了。

  人群突然涌动,有人惊惶而过,大喊道:“打起来了,快跑啊!”

  顾清影掌中一紧,果然听见前方拐角一阵叫嚷之声。

  黑衣大汉一脚踹翻了桌,刀尖指着小二,怒道:“敢跟我要钱?知道爷爷是谁吗?!”

  “爷爷我是罗刹楼的人,白岚你知道么,他的头就是爷爷我砍下来的,就用这把刀!”

  他一脚踹在小二身上,“给爷爷们拿酒过来,快点!”

  小二吓得屁滚尿流,一个劲点头,飞快跑了进去,几个黑衣大汉骂骂咧咧地换了张桌子坐下,酒馆的客人早都被吓跑,躲在街对面不敢出声。

  大汉借着酒性朗笑,“说什么仙人,仙人的头砍起来也没什么金光啊,还不是成了块烂肉——”

  他话还没说完,已听见一声利剑出鞘。

  剑客身染酒气,边走边拔出了长剑,眼中无神,映不出灯火,黯淡如夜色。他脸上是一种病态的白,唇色浅淡,没有血色,就算是酒,也不能让他的气色好起来。

  “白岚的头是你斩下的?”

  声音听起来也带着微醺醉意,听不出是质问,平平无凶气。

  大汉转头一看,立刻大笑,“原来是柳大少爷,不知您今年贵庚啊……”

  柳无归脚步一停——

  是啊,人人知道他活不过三十,问上这一句就能让他动气。

  他以为早就习惯了,然而听见这种话依旧压不住眼底的火。

  大汉抽刀踏前一步,“柳大少爷没几年了罢,还到处奔波,也不抓紧时间给自个儿留个后……”

  方休抬手拦住柳寂初,阴着脸色,手中已多了一枚铁莲子。

  大汉正笑得得意,突觉眼前一黑,左眼一阵剧痛,顿时惨叫一声捂着眼睛倒下去,身边的手下谁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见大汉眼中鲜血倾涌,吓得看客们惊呼逃散。

  柳无归回头道:“你就不怕打中我?”

  方休从檐下挪了一小步,脸被遮在阴影里,只有声音轻快而来:“你太小瞧我。”

  大汉忍痛跃身而起,左眼已经成了一个血窟窿,怒吼一声提刀便砍,用的是罗刹楼最正经的焰灵刀,锋光如火,因失了一眼而无准心,柳无归轻横剑鞘便挡。

  他的速度还是很快,不会被酒意干扰,大汉以为必能开膛破肚的两刀却砍空了,那刀锋上没有血,人也没有伤。

  君子持剑而知礼,出剑而知戾。

  柳无归从来也不是君子,他只是个将死的浪子。

  浪子无家,浪子无情,浪子爱酒,也爱美人。

  但是涛涛岑江淹没了最美的那一个,如心脏里最柔软的那一块被残忍剜掉了,血从这里流尽,只剩下一个空壳。

  他旋身时眼前灯火如流,绵绵周转,看到的却是一柄拂尘,须尾轻扬。

  大汉又是一声怒喝,柳无归眸子一瞠,一剑破夜,生生砍去了他一只手腕。

  几个罗刹楼同门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却又看见了一把剑。

  那把剑剑刃更细更薄,迎风而颤,舞出一阵清鸣,把炫目的灯火都烙刻其上。

  剑花溅着血色,缠生为死。

  柳寂初无需再出剑,人已被方休杀尽。

  大汉握着断腕处哀鸣,柳无归踉跄一步,剑锋直指,“你砍了白岚的头。”

  大汉痛呼求饶,“大侠饶命,人不是我杀的!不关我的事!”

  血腥气泛起,满地斑驳,柳无归道:“可是你砍了他的头……”

  他正要动手,一冽寒光掠来,还未沾过血的剑似在雀跃着欢呼,一头扎进黑衣大汉的脖颈,穿透皮肉,享受了第一场血浴。

  鲜血溅上柳无归衣角,三人抬眸一看——

  女人逆着灯火暖光,握着一把碧色长鞘,一步步踏在鲜血上,那红艳的斑驳都是生命消亡的证据,沾满她靴底。

  顾清影握上剑柄将它拔出来,取过桌上一壶烈酒,沿着剑刃倾倒而下,用酒香洗掉了一剑血污。

  柳无归彻底醉了,觉得自己到了梦里。

  柳寂初怔怔看着她,“顾……顾师姐……?!”

  顾清影悠悠收剑,抬手一礼:“别来无恙。”

  她活生生地站在柳无归眼前,难道真是魂魄来入梦,一解相思?

  方休只觉五味杂陈,握剑的手颤抖起来。

  再看向柳无归,后者猛地上前一步,方休抬手欲拉住他——

  却差之毫厘,心寒如数九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