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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共戴天(2 / 2)

  玉面先生低声喝向孟柒:“带阁主走!”

  说着低眉吹息,有暗杀府暗卫杀出血路到了院口,便被转瞬即至的笛声震得眼眶渗血,惨死倒地。

  笛音乱耳,犹自未停。

  孟柒带着沈良轩起身之时,月郎远远看见——

  她不想放过沈良轩,更不想放过霜夜,便将一环脱手而掷。

  锋刃上还带着刚刚刮过霜夜肩头而沾上的血,在月色下竟颇有美意。

  寒风,凛冽的寒风。

  玉面先生凌空而起,竟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开月郎的锋环——

  他宁愿用自己的身体,也不用那支玉笛。

  霜夜惊怔一瞬,下意识便起身,忍不住怒喝他:“你疯了!”

  锋刃在从他后背深旋而过,划出一道狭长而寸深的割口,玉面先生唇间一动,只觉得那是划在了自己身上——

  火辣辣地疼。

  月郎气极了,握着环刃便要再来一击,沈良轩回眸时看到,也没有一丝相救之意,他只沉浸在被丹夫人背叛的怒火里,脑中杂乱一片,听不见杀声,听不见铿锵。

  地上横尸遍野,莫绝早被人砍了无数刀伤剑伤在身,奄奄一息,他朦胧睁眼抬头,正看到月郎怒视白衣男人,后者本一手环着霜夜,手上被他的鲜血暖透,一时双目空洞,只觉得手心热得发烫,听到月郎踏空之声也未动。

  方休剑锋轻颤,一剑正入环中,抖腕一挑,乱了月郎冲力,女人怒喝:“梦生!你也叛我暗杀府?!”

  方休护住霜夜二人在身后,“是你先对自己人动手,月郎大人敌我不分——”

  月郎余光中看见沈良轩已远遁,恼怒转身便要追,刚踏起一步,忽有黑影从地上扑起,猛力将她一抱,腹部冰凉一瞬,那人抱着她翻滚数圈,刀刃周周滚得更深,穿透脾脏。

  莫绝最后之力都放在这一击上,后背砸中石墙仍不放手,月郎惨叫之时,明若终跃回身来,袖中银色缠丝突现,直直窜进她胸膛,力道之深,穿体没入莫绝心口。

  他脸上还留着瞠目的表情,想唤玉面先生一句,却终究保持着嘴唇半张的样子,死在了月光之下。

  明若还是苏棠的模样,表情却冰冷麻木,并不是苏棠杀人后的快意。

  外间火光已燃,喊杀声渐渐弱下去,血腥气彻底盖住了蔷薇花香。

  她回头一看,惊见玉面先生和霜夜已没了踪影,连梦生都已不在。

  缠丝收入袖中,她抬手撕掉脸上易容,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沧桑面孔。

  她看起来比陆子宣还要年长十岁,已失去了作为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一切美丽都荡然无存。

  卸去了那张漂亮的脸,她也从扮演那个人的意想中恢复了过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弯曲佝偻下去,深呼吸嗅着这里的腐臭和血腥。

  终于有暗卫拖着一身的伤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复命:“明若大人,外面风月阁的人都已死绝。”

  明若笑声沙哑,“不用收拾外面了,撤回影堂私宅,召集剩下的人马,跟我走。”

  手下陆陆续续回来,便有人忐忑问起沈良轩下落,明若倒丝毫不急,只说:“怕什么呢……你我找不到他,朝廷官府也找不到吗?”

  她没有去找沈良轩,也没有去找霜夜和方休。

  影堂本负责联系雇主和制定黄金榜,如今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什么也都不用做了。

  方休不是陆子宣的亲信,自然不会为他奋不顾身,但霜夜是方休的良师益友,不能眼看他死。

  幸好,幸好,这个让霜夜奋不顾身的白衣男人是个名医。

  方休本以为日子会平静很久了——

  因为他的家人原谅了他。

  他曾公然悔婚出逃,让他们颜面信誉扫地,也曾因此数年不肯回家,他们虽然口口声声说不再认他,再见时却没有再说一句难听的话。

  母亲还记着他喜欢吃什么,父亲虽然有了妾室,还早有了庶子,也没有偏心,且因为多年不见而更珍惜他回家的日子。

  姨娘年轻漂亮,却不是狐媚之人,对他母亲恭敬有礼。

  弟弟不如他聪明,那年他离家的时候,弟弟还抱着他手臂哭。现在背书背不过,也躲在他身后抱着他,躲着父亲怕他打自己手心。

  那日来信之时,方休以为这也只是一次平常的召令而已,就像上一回,让他去说个谎话——

  如此简单。

  他出门时弟弟抱着他大腿撒娇,让他早点回来,爷爷今天钓了鱼,姨娘会做鱼汤,奶白奶白的,鲜香极了。

  母亲还让人做了许多点心,有酥饼,有桂花卷,今秋时新收的桂花,这时候吃起来最甜。

  他还笑着说好。

  他很少很少笑得这么纯粹这么好看,比他冷笑蔑笑时好看得多。

  可惜这夜方休没有回来,他没有喝到鱼汤,没有吃到酥饼和桂花卷。

  影堂的人杀来方宅时,鱼汤已经快要冷了,父亲和祖父看看天色,只能让大家先吃,不等那混小子了。

  方璆撇撇嘴,吵吵着哥哥不回来他就不吃饭,还偷偷藏了两块酥饼在袖子里——

  他怕大家贪吃,把点心都吃没了,方休回来就吃不到,所以把这两块藏起来,等哥哥回来了再给他。

  这么想着,孩子嗤嗤笑起来。

  童声一落,只听院子里一声尖叫,刀剑声刺耳惊夜,将滚烫的人血溅落门窗薄纱之上。

  鱼汤彻底凉了,却因混进来的鲜血而暖回一点。

  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刚才饭菜都快凉了,这里却很暖。

  现在饭菜被血溅得又热起来,这里却冷了。

  方璆矮小的身体躺在桌下,因桌子倾倒而被洒上了不少汤汁。

  他睁着眼睛,张着嘴,手中还紧紧握着自己的袖口,里头藏着的两块酥饼——

  已经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