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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琅华(2 / 2)


  那年她被关在凤春楼的小黑屋里,那个服毒自尽的女人。

  她抽搐着,往苏棠那边爬,呜咽呼救。屋外就是热闹的街,男人背着儿子欢欢而过。

  苏棠扭头,手臂一挥,对着黑暗虚无道:“别指望我救你,我也不再指望谁救我!”

  然下一刻,她就扑向了记忆中的这个女人,抓着她的肩膀摇晃,“你吃的是什么毒药?也分给我一点,好不好?”

  砰——

  房门一开,外头的烛光倾泄而进,地上落下了沈良轩的影子。

  苏棠狼狈地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面,无处可逃。

  她看到沈良轩手里握着一根细长的东西,立刻扑到他脚边,仰头张望,哀哀求道:“还……还给我……”

  她抬手,龙尾石垂下的红色流苏从她指间拂过,“还给我……求你了……”

  她看不清沈良轩的表情,因为光都被挡住了,她只能听到男人怒语——

  “这就是你出卖我,得来的东西?”

  “我那般费尽心血地抚养你,你娘对你万般关爱,每天都在想你,等着你回去……”

  苏棠将手臂一落,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地笑出一段段短促的气声。

  她不明白这个男人还要沉沦在幻象里多久,到了此时居然还不能清醒。

  沈良轩缓缓伸手,把竹笛送到她眼前,近在咫尺,让她欢喜至极——

  她不能到了最后什么也没有。

  至少,有这个,只要这个,证明她虽然上当受骗,也不是一无所有。

  然而眼前咔嚓一声……

  他两手一压,将竹笛折成了两段。

  苏棠呼吸一滞,眼睁睁看他将两截断笛狠狠掷在地上,乌黑的小石头碎裂开去,几个小块四下崩落。

  她惨叫一声,埋头就要去捡,却只摸到了竹笛粗糙的断口。

  沈良轩抓着她的头发,将她扔在那件嫁衣华服上,开始撕扯她身上脏兮兮的裙子。

  刺啦一声,苏棠尖叫着拼命挣扎,男人的气息就在她脸侧,声音痴迷又癫狂——

  “虽然晚了几个月,现在成亲也不迟——蓉儿可以看到女儿出嫁了,乖孩子,爹爹都原谅你了——”

  他贴着女人颈侧,“都原谅你,你也不要再离开爹爹……”

  苏棠的指甲在他脸上抓出几道血痕,惨叫声不断,刺耳极了,她呜咽着摇头,“你不是,你不是我爹……你这个疯子,你为什么不去死?!”

  沈良轩勃然大怒,不明白这个女儿为什么如此逆反,出卖亲父,陷害同门,不孝母亲——

  他回头再厉声一喊:“拿进来!”

  片刻后才有人哆哆嗦嗦地挪进去,将一个灰黄的小罐交到他手里。

  苏棠只看一眼,立刻崩溃,扑身就要去抢,被沈良轩反手两枚晶莹的冰棱钉落在地,刺骨的寒气同肩头两处血花一起蔓延,然冰者会消融,只困她两息之短。

  沈良轩握着小罐,一脚踩在她肩头,“你要认它当爹,是不是?”

  “爹爹为你倾家荡产,为了你惹怒朝廷,为了你,连眼睛都瞎了一只……”

  他打开盖子,一手倾斜,将里头灰白的粉末往下倒。

  苏棠叫得喉间剧痛,送东西进来的人都受不了这样惨烈的声音,被吓得踉跄,又扑又爬地往外逃。

  屋里没有风,粉末直直往下掉,瞬间蒙了她满脸,呛得她咳嗽带血,血混上粉末,变成一团淡红。

  它们灼烫烧骨,苏棠只觉得魂魄都被灼尽,沈良轩听着她惨叫,像在听一首优美的江南小曲儿,他松开脚下,俯**去,抹一抹她脸上的狼藉,贪婪地去舔那已经混着粉末的泪,舌尖一抬,竟要钻进她紧闭的眼帘中去。(2)

  然外间的厮杀声突然盖住了苏棠的呜咽,沈良轩震怒回顾,恍然明白了什么,转头狠狠掐住女人脖颈——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

  “你居然——”

  苏棠脸上还残留着那个恶心的感觉,湿湿凉凉,让她头皮发麻,后脑越来越疼,呼吸被遏住,手下慌乱地想抓住什么,碰到地上残留的灰粉,脑中一片空白。

  她摸到了一截断笛,下头坠着一条孤零零的红绳,龙尾石离开了它,碎得不知去向。

  她用尽全身力气,最后的力气,握住了那截断笛。

  门外寒气骤涌,比沈良轩出手时更盛,掌锋断命之处,鲜血四溅,冰针没入之处,闭声葬魂。

  王了然寻声而去,身后落下一道人影,木杖沉沉点地。

  苏棠满脸都是血——

  断笛被她倾注所有力气,扎进了沈良轩颈间,男人惊痛退后,狠狠将人掷在地上,血口毕现之时,喷涌了一片鲜血,尽数落在苏棠脸上。

  她上一次这样近近地,割断了侍卫的颈脉,也被喷了一脸的血。

  那时候顾清影在外面,几乎就要死在陆子宣手里。

  她眼前一片血红,像被血烫伤,想尖叫,却已经发不出声音,只张着嘴,抱着头,在地上抽搐痉挛,吐出一股股酸水,混合着血。

  王了然不知道眼前情景,手指微微一颤,第一时间厉声喝向身边之人——

  “我要他活着!”

  江倾珵已到了沈良轩身边,药气弥漫之时,伤口像被灼烧一般散出一阵焦气,他已给王了然一颗定心丸:“不会误事,公子放心。”

  一只艳色软虫扭动着身子,从伤口钻进去,从此他再也不会沉溺幻象,他的生命,他的思想,都行之将去,只留一个会呼吸的空壳。

  最好的药材,要用人来滋养。

  王了然已探到了苏棠手腕。

  她的身上沾满了温热的血,显得她也很暖。

  她睁大眼睛,看到少年空落无依的灰瞳,外头传来脚步声,是方休拔剑而入,清凌一声,剑锋直冲她而去。

  王了然抬手一掌,将剑端的冲力凝在掌心两寸之外,五指弯折间,缠魂剑的剑刃顷刻断裂,落下几片泛着寒光的银锋。

  那掌风之劲,生生击退他数步,寒意凛冽,少年回眸间眼锋如刀,杀意纵生。

  方休被震得直撞而退,打翻墙角一堆琳琅,心脉骤乱,未能发出一言,当场昏厥。

  江倾珵立刻去探人鼻息,微松一口气,将人架了出去。

  王了然顺着苏棠手腕,摸到了鲜血润滑的断笛,还有孤零零的红绳,那里——已经没有了龙尾石。

  江倾珵回身,抬头,“公子?”

  王了然感觉到断笛那边的力道一松,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也弱不可闻,“没事,死不了,只是……”

  上官夜姗姗来迟,与江倾珵对视一眼,便低身拽起沈良轩,拖出了房门。

  房中传来少年令语:“让他们连夜走,若遇阻,立杀。”

  他被沾了一手的血,江倾珵上前去探女人的脉息,眼中悲悯即生——

  王了然闭目蹙眉,捂着心口,给那里也沾染了血色,“疯也罢,傻也好,我要她活着。”

  江倾珵道:“如此活着还不如死。”

  王了然摇头,“她当然要活着,您爱徒来信,还有五日,顾清影就到了,苏姑娘还要去报仇。”

  江倾珵一怔,“她报仇,岂非就是向您——”

  王了然睁眼,“我?我什么也没有做,设谋的是方休,伪造书信的是南宫奕,从旁协助的是柳无归,扔掉她的是顾清影。”

  但是——

  他低下头,自然看不见苏棠,只在想象她如何凄惨,江倾珵哀叹半声,却听少年尾音一哑。

  他蹲下去,摸到她被撕开的衣领,缓缓将它拉起来,指尖一落,触到她的心跳,低语一句——

  “对不住。”

  “对了,”他站起身,“叫人拿蜡烛进来,去捡东西。”

  江倾珵疑惑,“捡什么?”

  王了然深吸一口气,“好几块小小的碎石,个个都是黑色的,拼起来会有个‘琅’字。”

  “一点儿也不要漏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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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出自《五经通义·礼》。

  注2:有传言说古代太监无能,会通过舔舐女子眼球获取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