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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2 / 2)


他这个人,其实与前二者都截然不同。

那些田产金银,都是同省的权贵为了巴结他,强行送去的。

如今跟烫手山芋一般,完全让人无法处置。

他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个面子。

当年自己在嘉靖七年时蓄意上位,跟着张孚敬他们礼议对抗旧臣,就是为了能得皇上青眼。

后来皇上果真对自己高看一眼,有意给个位子,也再三推辞,甘居人后。

其实他要的,就是这满朝人对自己的敬重和看中,就是要既博得声誉,事后又能赢得应有的东西——不然,自己也不可能一路做到礼部右侍郎。

可是皇上——皇上他是如何得到这封文书的?

这可是自己派最亲眷的手下特意过去送信的,如今陆大人递到自己手上的这一封,还只是誊抄的伪版。

如果皇上有意宣扬此事,自己当真会晚节不保,比死还难做!

虞璁慢条斯理地抬起脚,把靴子放回了地上。

“郭太师,记得拿好你老母亲的鞋子,免得老人家走路不方便啊。”

郭勋再抬起头时,整个人好像突然就急速的苍老了下去。

他的疲态和老态顿时都一览无余,只乖顺又沉默的点头,一只手攥紧了那鞋子。

想要驯服猛兽,让他们都彻底的沦为仆从,只有一个法子。

那就是让他们明白,自己是彻头彻尾的所有物,是任人摆布,且逃不出这个笼子的。

张孚敬从前想过许多,也贪心着想要更多。

可是他现在反应了过来,执棋者,从来都只有皇上一人。

他手中握紧了那茶杯,庐山云雾清雅的香气,此刻简直如鸩毒般令人作呕。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彻骨的寒意在三人的背脊上,如同蜘蛛一般一点点的爬过去,却都无从动弹。

“时辰不早,都请回吧。”虞璁压抑着身体的不适,仅噙了笑道:“郭大人哪天,把闺女抱来给朕看看?”

郭勋的身子猛地一动,顿时反应过来,那纱帘后头的女孩不是自己的女儿。

可大局已定,他也再无回头的可能了。

“谢,陛下亲眷。”他缓缓起身,弯下腰作揖道:“臣……遵命。”

其他两人从失魂落魄的茫然中回过神来,眼眸中也失了神色,只如丧家之犬般跟着弯下腰来作揖行礼,没了半分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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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人的背影终于消失殆尽的时候,虞璁终于身子一软,差点摔到地上。

陆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抬手一摸额头,竟然滚烫的吓人。

要不是刚才那三个人做贼心虚,压根不敢抬头看皇上,恐怕早就能发现皇上已经开始高烧了!

“快点叫太医!”陆斌见鹤奴把孩子送走了折回来,恼怒道:“开的什么方子,越吃越病!”

虞璁本来身体就没有力气,整个人也昏昏沉沉的,索性歪在他怀里,一眨眼就没了意识。

陆大人一咬牙,直接把他横着抱起来,送回了寝宫之中。

太医院使跟着虞鹤匆匆赶来,心里叫苦不迭。

这皇上把小病拖成大病,还不是自己累的!

开再多药不休息有什么用啊!

陆炳看着老头儿哆哆嗦嗦的号脉,眼眸寒如冰霜。

他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也知道还有哪些人会继续给皇上添麻烦。

如果某些事情不解决,皇上迟早还会这么病倒。

“你今晚留在这,照顾好他。”陆炳抓了绣春刀的长鞘,看了眼鹤奴道:“不要让任何人打搅他。”

下一秒,长袍猛地扬起,他便又失了踪影。

鹤奴颇为心疼的看着皇上,又跟太医老爷爷问了几句,在虞璁身边通宵守了一夜。

这一整夜,陆炳都没有回来。

彭志半夜睡的酣沉,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自己小老婆的尖叫声吓得猛地坐起来。

“来人呐!”小妾捂紧被子跟筛糠似的乱抖着:“救命啊!!”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锦衣卫的黑袍长刀,还有那夜叉般冷肃的神情。

“你你你你干什么!”

那锦衣卫只一扬刀鞘,语气冰冷道:“陆大人有令,让你连夜跟我们走一趟!”

当朝最得圣眷的陆炳?!

彭志这种小官哪里敢推托,直接甩开还在惊惶哭泣的小妾,认命般边叹气边穿衣服,径直跟着他走了出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所有人都被聚集在这子夜过后的知声堂中。

他抬起头来仓皇一看,竟然所有的锦衣卫都已经到场,还坐了不少的高官和御史。

大概是等人全都到齐以后,陆炳才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突然就扬起了笑容。

他老人家这么一笑,所有人都跟看见阎王爷招手了一样,被吓得头皮发麻。

“这些折子,都是诸位发的吧。”

一旁的锦衣卫猛地一掀,直接把那些一摞乱七八糟的奏折全都甩到了这几十个大小官吏的脸上。

“有催促皇上恢复上朝的,有叱责皇上不守祖训的,有劝诫皇上不要滥杀无辜的。”陆炳的模样依旧温文尔雅,可无论神情还是语气,都带着森森的寒气:“这些折子一天递三道,是生怕皇上看不见吧?”

“陆炳!你这是狗仗人势!你在屏障圣听!”一个老头儿直接就站了起来吼道:“你又不是内阁的人,凭什么把折子都拦了下来!你算什么狗东西!”

在他骂完的那一瞬间,他身侧的锦衣卫直接抽刀抬肘,对准心脏就捅了进去,完全不让周围的人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彭志立刻反应了过来,陆统领是真的怒不可遏了。

这个时候还跟他对着干,绝对没有好下场。

自己之前被茶友怂恿了两句,也递了个拜托皇上早点恢复上朝的折子。

现在看来,今夜能不能全手全脚的回家,都是个问题。

“既然问我是个什么狗东西,”陆炳不紧不慢的开口道:“那我倒要问问你们。”

“道理也讲过了,赏惩也明确了。日复一日拿同样的折子去叨扰圣上,你们和苍蝇有什么区别?”

他抬起头,眼神平静的像捕猎前潜伏在草野中的豹子。

“有句话说的好,我今天就再重复一次。”

下一秒,突然有锦衣卫端了许多盏热茶来,一一的放在了他们的面前。

“你们在我的眼里,不过是弹指一挥,烛火随风灭。”

陆炳的模样冰冷而又狠戾,犹如猛兽张开了獠牙。

“要么喝了这碗茶,从此偃旗息鼓。”

“要么,就永远都留在这里吧。”

每个人都内心惊惶想要离开,却又因锦衣卫的存在而如绵羊般温顺安静。

他们甚至不敢看身边坐着的人的神情,也不敢去观察那盏茶。

刚才那个倔骨头老头儿还没死透,此刻瘫倒在地上,还在无助的□□。

彭志哆哆嗦嗦的捧起茶杯,看了眼琥珀色还冒着热气的茶。

谁知道他是不是在里面下药了?

听说有那种诡秘的毒/药,平日里喝下了无声无息,可一旦犯了错,在饮食里偷摸着放点什么,就能让人当场暴毙。

一瞬间的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永久而未知的折磨。

那也比今天就死这儿了强。往后他妈的就是老祖宗托梦,老子也不写什么鬼折子了。

彭志心一横,就把那茶给喝了下去。

他已经想好,如果今晚能平安回府,以后这种跟风挑事的折子,他妈的猪才去写。

虞璁连着吃药休息整整睡了三天,才像突然脱胎换骨了一样,终于醒了过来。

在这三天里,佩奇相当焦躁的在寝宫里上蹿下跳,还打坏了一个花瓶。

陆大人不在的时候,鹤奴压根治不住它,只能硬着头皮把他叼回来的一只只兔子全都关进笼子里,认命的给它们喂草喂胡萝卜。

讲道理,紫禁城里到底哪来的这么多兔子啊啊啊!!!

皇上你要是再不睡醒,司礼监那边的胡萝卜白菜都不够喂兔子了啊!!!

现在是夏季,豹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换毛,如果不定期梳理,还会有各种细碎的软毛硬毛尾巴毛,跟柳絮似的满宫都是。

鹤奴这么爱干净的性子,一开始还跟着宫女们满屋子粘猫毛,后面发现连自己裤腿上都全是绒毛,直接薅过豹子来,跟撸猫似的上下梳理一遍。

刚开始这佩奇还死命挣扎,作势要咬他,可后面越梳越察觉出按摩的种种妙处,索性瘫软在他怀里,开始愉快的打呼噜来。

……难怪皇上老觉得它跟猫儿似的。

虞璁这一睡就没完没了,可一爬起来,就觉得耳清目明,好像什么病疾都无影无踪了。

鹤奴欣慰的帮他洗了个脸,悄声道:“陆大人还守在外头呢。”

虞璁眼睛一亮,穿着寝衣就蹦了出去。

陆炳正坐在寝宫的外殿,慢条斯理的喝着茶。

他一见到虞璁活蹦乱跳的走出来,突然像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一般,浅笑着就张开了手臂。

虞璁相当受用的就扑到他怀里,扬起脸就吧唧了一口:“我好啦!”

你再不好,佩奇估计就要叼熊掌扔到你枕头旁边了。鹤奴默默腹诽道。

陆炳见他清瘦了许多,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声音沙哑道:“往后别再累着自己。”

虞璁点了点头,又蹭了蹭他的脸,笑眯眯道:“我这几天睡的都醒不过来,内阁的折子怕是要堆到天花板上了吧。”

陆炳让他从自己的大腿上下来,又示意鹤奴端温热的清粥小菜上来,只淡淡道:“五六封留着给你看,其他的没什么。”

“怎么可能。”虞璁笑着摆手道:“内阁一天筛完了都能递四五十封上来,我这三天没醒,还只有五六封?”

陆炳瞥见他又恢复成能吃能折腾的模样,只浅笑不语,心里松了一口气。

虽说大病初愈,确实不适合吃荤腻的东西,但是清粥小菜也做的极为用心,每一样都让人颇有胃口。

虞璁埋怨撒娇了几句,让陆大人回头再带热乎的鸭子回来吃,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抬头问道:“郭勋他们几个回去之后,又怎样了?”

“第二天就自己去了刑部自首,将贪了多少真金白银如数倒了个清楚,就连如何用当铺、买卖字画、与谁贿赂,都交代的清晰无疑。”陆炳为他倒了盏热茶,不紧不慢道:“上赶着拜托刑部抄家,一时还引发了京城的轰动。”

“倒是真怂了啊。”虞璁笑道:“那五六封折子里,定然有这一份。”

“不过等我吃完以后,咱们不急着看折子,你等会找张全国的地图来,我有些事想跟你讲。”

待皇上吃饱喝足,更衣之后,鹤奴自觉地退回了东殿值班,留他们二人在偏殿议事。

陆炳寻来了一整张地图,铺在了虞璁的面前。

虞璁看着国土的面积,还有那边界线的位置,忽然开口道:“阿彷,你知道我忙了这么久,是为了什么吗。”

穿越过来的这接近一年里,我清冗官,修撰大典,召回重臣,设立经部。

农田被悉数奉还于子民,流乱之民终于可以营生。

文理双科其下,自主招生全面展开。

建学校、还军饷、杀贪官……

陆炳站在他的身侧,没有回答。

“你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铺垫而已。那些都不是我的目的。”

虞璁抚摸着陈旧的地图,语气平静而又坚定。

“这,才是我的目的。”

从河套平原到蒙古草原,从安南藩国到日出扶桑。

他要的,是征服这亚洲上下的违逆,让大明朝成为万国之国!

陆炳眸子一睁,明显意识到了什么:“你是说——”

“三年。”虞璁抬头道:“我还需要至少三年。”

三年里,让我摆平政事,让我折翅藩王,让我做好所有的布局和安排。

“三年之后,你会随我南征北战,一路征服而去。”

也就是说,他所有的准备,都在为三年后的一切做一个伏笔。

无论是未来将由大臣监国的帝都,还是百废待兴的驻军,一切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

陆炳猛地一惊,皱眉道:“那锦衣卫——”

“你还没有懂吗,阿彷。”虞璁直视着他的眼睛,不紧不慢道:“锦衣卫对你而言,只是个情报机构,太小了。”

“你会随我去驾驭千军万马,把应有的全都夺回来。”

“而这整个锦衣卫,都是我留给鹤奴的。”

他,会成为下一个你,

——来替我守卫,我不在时的整个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