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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脸红心跳的小渚天堂by阵内忍(2 / 2)


对方是坐在驾驶座上的纸卷先生。由于坐在砂石车里面与外面的人无法直接交谈,所以我们目前都用手机来代替对讲机。因为不是透过普通的基地台进行通话,所以好像是直接接通两支手机。这应该就是让手机无线连接印表机等硬体的那种功能吧。没错,就是兰园幸在大百足事件中用过的那种功能。



至于我们为何需要用到那种功能,答案非常简单。



因为不管是要正常通话或发送简讯,还是要打电话到警察局或消防局,只要是需要用到基地台的通话,全都变得不能用了。虽然这场混乱害我来不及换机,也来不及更换电池,电池随时可能过热,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到处都是死人。有些人被啃成碎片,也有些人在被咬过后站了起来。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来只要死掉,就会变成那些家伙的同伴。』



僵尸──



听到这个词汇,就让我忍不住想笑。早在不搬出这种词汇,就无法找出求生之道时,这个小小世界的常识就已经彻底毁掉了。



「原因不是重点。真相有别人会去调查。那种事情就交给警察去做,我们只管设法逃到城外就对了。这情况绝对很不妙。」



『你说得对。可是,这绝对不是普通事件。我猜原因很可能是跟妖怪有关的「灵封」……』



喀答!喀答!震动声再次响起。



我整张脸都皱成一团,背靠著巨大货斗的墙壁。



我努力压抑著呕吐感。



虽说是乡下的地方都市,柏油路也不可能这么崎岖。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刚才的震动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这种谁也不在意红绿灯,只有找寻猎物的僵尸四处徘徊的情况下,砂石车的轮胎到底辗过了什么?



只要稍微想一下,就能马上找到答案。



天啊……



一下子是死人突然爬起来,一下子是街上充满僵尸,一下子又是外表像人的家伙在吃人肉,这些异状彻底占据了我的脑袋,可是……



在这座城市里杀死最多人的家伙,该不会其实就是我们几个吧?



「小忍,怎么了吗?」



「……小渚。」



「你的脸色很难看喔。要是你有什么困扰,欢迎找我商量……嘻嘻,所谓的夫妻,就是要同甘共苦嘛。」



小渚像是抱著玩偶一样,用双手抱住染血的铲子坐在地上,看起来就跟平常没有两样。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变成这样?



虽然我跟小渚的关系,曾在国中时代彻底决裂,但导致这家伙坏掉的直接原因到底是什么?



『别这样垂头丧气。这又不是你的错。怎么?难不成你想要被我揍吗?』



我记得小渚的爷爷曾经对我这么说过。



对了,我想起来了。



……原因就是那只总是陪著小渚的圣伯纳犬。就跟我们家的座敷童子一样,那只圣伯纳犬在小渚出生以前,就一直待在她们家了。可是,妖怪跟宠物是不一样的。就算吃的是智慧村的美味食物,活得比普通的狗还要久,一旦活到十年或十五年,就会变成老狗,有时候还会得到各种疾病。运动能力不但会变得低落,还可能得到内脏方面的疾病,或是老年痴呆与阿兹海默症。



那只圣伯纳犬的下场十分凄惨,似乎变得连陌生人与住在一起超过十年的饲主都分不清楚。身体明明无法灵活行动,却会不断地对著每个人嘶吼,就算是家里的人,如果喂食的时候不够小心也会被咬。而且那种状态持续了很久。



那是某天夜里发生的事情。



小渚似乎偷偷跑到被关在笼子里,连想要起身都办不到,却依然一边流著口水一边不断吠叫的圣伯纳犬身边。



然后──



努力挤出的呻吟声,不管过了多久都一直在爷爷耳边回荡。



回到家里的小渚浑身是血。这八成是因为她一直抱著那只变得无法区分人脸的圣伯纳犬吧。据说尽管身上到处都被咬得破破烂烂,她依然保持著冷酷的表情,向家人如此报告。



──一切都结束了。



她当时到底怀著什么样的心情?



对方不是人类这种话,根本算不上安慰。那是打从她出生……不,是早在她出生以前,就一直陪伴著她的家人。就算无法用话语交流,也是心灵相通的家人。眼看著这条生命逐渐变得衰弱,活著只剩下痛苦,最后还亲手结束其生命,到底是什么感觉?这个女孩独自肩负起其他家人不愿负起的责任,结果才会坏掉。



真要说的话……



那种行为就像是要我亲手折断那个懒惰鬼妖怪的脖子一样。



『所以,那不是你的错。小渚会开始追寻「永远的爱」或「不灭的羁绊」这种跟邪教的宣传标语没两样的莫名其妙事情,都是我们的错。要是你跟现在的她认真交往,真的有可能会没命。就算你选择放弃,我也不会责备你……』



……想到这里,我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的大脑正在逃避现实。现在能够帮助我在这种极限状态中活命的知识,并不存在于我和小渚的回忆之中。即使明知如此,却依然沉浸于回忆之中,肯定是因为我不愿接受眼前的现实。



「……我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我不想待在这座城市。如果是要离开这里,我非常赞成。可是,就算我们逃离这座城市,安全就真的能够得到保障吗?这场灾难只会发生在一个城市里这种事,到底是谁决定的?



而且我们居住的智慧村跟这里只隔了一座山。万一这场灾难也波及到村子,就真的是再糟糕不过了。



就算想要打电话,也完全打不通。



如果可以打给座敷童子的手机,确认家里平安无事,我心里的大石头或许就能少掉一颗。



想到这里,我的思绪就被打断了。



巨大的金属碰撞声响起。砂石车紧急停车。我和小渚的身体在巨大的货斗中剧烈摇晃,两个人一起翻滚。我一边感受著怀里小渚身体的柔软感触,一边对著手机大声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是野崎!呃……我们被坏掉的车子挡住去路了。到处都是发生交通事故后就放著不管的车子,虽然我们想靠著砂石车的马力硬把车子推开,却没办法如愿……』



「糟透了……」



我们先让砂石车倒车,往其他方向前进。



可是,我们逐渐搞清楚状况了。



「……小忍,马路上好像到处都在塞车耶。」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只要路上有一辆车子动不了,后面的车子就全都得停下来……」



「呵呵,不过我们肯定没问题。我们的感情可没有差到会因为在游乐园里排队就吵架。」



虽说正在塞车,但周围却异常安静。既没有不耐烦的喇叭声,也听不到持续发动的引擎排气声。就只有死亡的寂静垄罩著周围。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面对在车外包围的僵尸们,那些进退不得的司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根本就不需要多说。而牺牲者越是增加,被丢著不管的车子也会变得越多。当然,因为在这种状况下,每个人都会以城市的出口为目标前进,所以这种路线都会优先被放著不管的车子堵住。桥梁和隧道之类的地方应该都被堵死了吧。



就算是重量惊人的砂石车,也无法违背事先决定好的路线,不可能驶离道路,一边破坏城市一边前进。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虽然避开塞车路段是好事,但我们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同一条路上原地打转不是吗!』



『可是,我们又不能停下车子!外面到处都是僵尸。如果车子不继续行驶,僵尸就会立刻围上来!』



『汽……汽油也不是永远用不完,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做?』



手机的另一头似乎也吵了起来。



可是,他们说得没错,我们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如果避开塞车路段与那些没人的车子前进,就自然会远离城市的出口。话虽如此,但如果硬是朝向出口前进,就算是砂石车,也没办法撞开所有车子,不停地前进。如果车子在某处撞坏,结果被迫停了下来,我们就会被僵尸群团团包围。就算我们毫无意义地到处乱跑,也迟早会耗尽汽油,结果还是一样。



「小忍,在汽油耗尽以前,我们是不是该找个可以困守的地方?」



「那种地方到底在哪里!不管是学校还是医院,墙壁上都全是窗户。就算我们困守在里面,僵尸也可以随便闯进去!」



就这层意义来说,像这种可以移动的箱子,其本身就能化为行动凶器的砂石车或卡车,算是个还不错的困守地点。



但是,这种地方没办法让我们永远躲下去。



通往城镇外面的路线都被堵死了。光是在城市里到处乱跑,也只是在等汽油耗尽。



为此感到焦急的我,突然将视线移到头顶上。



等等,我想到了……



「喂,墓前市不是偶尔会有人在玩某种东西吗?就是那种明明像是降落伞,却装了大型动力风扇,可以让人在空中飞行的东西!就是飞……呃,飞什么来著?啊啊可恶,我刚才明明还想得起来!」



「那叫做飞行伞。」



「对,就是那个!飞行伞!我不是很清楚详细的区别,但就是这个名字!」



『没错,我记得山顶那边有某种设施。好像是狗园吧。据说那里的设备足以饲养一百或两百只有血统证明书的狗。我记得那里应该被拿去当成飞行伞的飞行场了。』



「那器材需要自备吗?还是可以用租的?」



所有人都短暂陷入沉默。



没错。就算没办法出城,但既然可以在城内自由行动,那我们不如沿著山坡道,往山顶前进比较好。如果从空中脱逃,应该就不用担心会被僵尸咬到了吧。



『……虽然我也不清楚,但这个赌注似乎比继续坐等汽油耗尽,还要来得有机会活命。』



叽咿咿咿咿──!大型轮胎在路面摩擦的声音响起,砂石车大幅改变前进的方向。



目标是从空中逃脱。



……要是连这样都不行的话,那情势就会变得相当严峻。



9



砂石车开进山路了。



在这种蜿蜒曲折的路上驾驶大型砂石车,总是令人心惊胆跳。而且在这种开始下雪的情况下,我们既没有装轮胎防滑链,也没有装雪胎。



因为我们已经远离有人的地方,所以也远离那群僵尸造成的血肉地狱了。我在巨大的货斗中站了起来,从护栏上方探头看向外面的世界。



『看这种天气……要是我们晚三十分钟做出决定,或许早就没命了吧。』



正在开车的纸卷先生这么说道。



这座山不同于智慧村,没有经过人为整顿。我原本还以为这里只会有苍郁茂密的树林,但看来事情跟我想的不太一样。在各地的斜坡上,都能找到零零星星的房子。



「这里竟然有房子……为什么他们要住在这种不方便的地方?」



『呃……这里好像才是原本的墓前市喔。』



「咦?」



『正确来说,在古时候的墓前市,高度就是地位的象徵。据说地位高的人都住在山顶,地位越低的人就住在越接近山脚的地方。虽然现在因为交通与生活机能的缘故,让山脚下这边比较发达,但不动产公司或银行之类的重要店家,也都还位在山上。』



光是听到这些话,就让我感到郁闷。



……既然这里住了许多人,就表示山里可能也有僵尸。



虽然我想到这点,但小渚似乎想到了其他事情。



「……可是,那狗园为什么会在山顶呢?」



「什么意思?」



「因为山顶不是应该给地位最高的人住吗?那应该是盖城堡或豪宅才对吧?」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这确实很不可思议,但现在可不是研究隔壁城镇乡土资料的时候。重要的是该怎么活著逃离那群僵尸。



『不管怎么样,我希望能在真的开始下雪前抵达山顶……』



在我们如此讨论的过程中,砂石车正准备通过横跨山谷的铁桥。



「小忍,你知道飞行伞要怎么用吗?」



「……我不想思考这个问题。只能祈求那比骑单轮车还要容易了。」



「呵呵,反正都是要挑战,那我希望能两个人一起搭乘。我记得那好像叫做双人飞行伞吧。小忍在下面,我在上面,像这样坐在大腿上……」



只要能把所有事情都扯到男女关系上,她似乎就满足了。



看著一脸幸福的小渚,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



轰隆!



铁桥的桥梁底座附近突然接连猛然爆炸。



铁桥从后方开始依序垮掉。



在这短短一瞬间,我只搞懂一件事。



那就是不管这种状况有多么毫无道理,就算不知道犯人到底是谁,我还是想要抱怨几句。



「不会吧!该死!开什么玩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砂石车剧烈摇晃。



我猜犯人应该是用黏著剂,把用绳索吊起来的炸弹黏在桥上吧。被炸掉的是桥的后方,整座桥像是被拉下去一样出现一节一节的落差,逐渐往下坠落,消失在山谷之中。这时砂石车再次猛烈晃动。也许是把油门踩到底了,引擎发出几乎要烧掉的声音,硬是让超过十吨重的巨大车身在倾斜的铁桥上奔驰。



车子在千钧一发之际成功过桥。



在砂石车抵达山谷另一侧的同时,铁桥完全掉进谷底了。



『你们觉得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如果目标是我们的话,炸弹应该会摆在马路中央,而不是桥梁上吧。感觉起来应该就跟关闭城门的意思一样吧。这是为了不让僵尸从山脚下的城镇跑来山上。」



「嗯……小忍,如果真是这样,那……」



「虽然我们还不清楚那些家伙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但说不定山上目前还平安无事。」



不过我会这么觉得,也是因为如果不这么想,内心就无法保持平衡。



『我知道无视红绿灯,擅自开著砂石车乱跑的我们没资格说这种话,不过我真想不到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



明原小姐还说出这种话。



『有些人为了活命,连炸弹都用上了。就算不管后果,也要把路封死。看来危险的家伙不见得只有那些僵尸。如果不快点解决问题,恐怕所有人型生物都不能相信了。』



她的话只说到一半。



大型砂石车在山路的途中缓缓煞车。



这时车子刚好快要抵达一栋彷佛被埋在绿林中的茅草葺顶大宅。



虽然只要从护栏上方探头看出去,就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但由于驾驶座那边比较高,所以我这边就只有正前方的情况看不见。



「为什么要停车?」



『因为有几个汽油桶掉在前面的路上……那应该不是刚才那种炸弹吧?』



『不对,等一下!纸卷先生,快点倒车!』



『咦?野崎小姐,怎么了吗?』



『那不是炸弹!对方的目的是要让我们停车……!』



她话还没说完,事情就发生了。



咚磅!



伴随著彷佛要撕裂空气的巨响,侧面的护栏喷出了橘红色的火光。



起初,我像是雷打在身旁一样搞不清楚状况,后来脑袋才慢慢理解现况,最后才感受到彷佛全身都要冻结的情感。



难不成是猎枪吗!



「不想死的话,就所有人都给我下车!只要把车子交出来,我就留你们一命!」



「太好了,总算有车子经过了。我们得救了!这样我们就能抢到山顶的飞行伞。救命的蜘蛛丝是我们的了!」



约四到五名男女接连现身。也许是大家一起分著抽,他们嘴里全都叼著类似牌子的香菸。他们似乎躲在斜坡旁边的护栏后方,坡度相当陡峭,比起山丘更接近悬崖的地方,等待车子经过。



他们是旁边那栋屋子的居民吗?还是与屋子完全无关的人?



「喂,货斗上的金发少年!你也给我下来!比起中枪死在路边,乖乖听话更有机会活命喔!」



被伍德斯托克的猎枪指著,让我不由得举起双手。



然而,我没有随便移动视线,在脑袋里静静地思考。



小渚……



在这个巨大的货斗之中,这位斜坐在站著的我脚边,忙著用脸颊磨蹭我的大腿,身穿毛线衣的猫娘护士,刚好待在外面完全看不到的死角。还没有人发现这位超弩级的病娇女。



「……」



就在这时,小渚移开在我腿上游移的手指,准备重新握住摆在旁边的铲子。我一脚踩住铲子的握柄。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制止她后,我依照对方指示,从砂石车的货斗上跳下去。



在通讯行担任店员的明原小姐、纸卷先生和野崎小姐,也正好从驾驶座与副驾驶座下车。看来这些袭击者的目的并非钱财。不管是明原小姐的耳环,还是野崎小姐的小布袋,都没有被对方盯上。



不可思议的是,比起眼前的猎枪,对方同伴手中那根缠著带刺铁丝的金属球棒,反倒散发出更令人喘不过气的存在感。



咽下口水后,我开口了。



「你们是什么人?」



「你去照镜子就知道了吧。为了存活下去,是否尝试过所有必要的手段。我们之间的差别也就只有这样。」



「关于那些僵尸的事情,你们知道多少?那些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于这个问题,我也只能这么回答。要是立场反过来的话,你会特地回答我吗?」



即使嘴角不停抽动,还是努力挤出声音的人,正是留著中分黑发的纸卷先生。



「请……请等一下。后面的货斗应该可以坐超过十个人才对。我把车钥匙交给你们,不管方向盘在谁手中都好。可是,没理由一定要我们下车吧!」



「我不知道你们至今走过了哪些地方。不过,你们在途中有多带走任何一位幸存者吗?」



「……」



「道理是一样的。问题不在于车子能让几个人搭乘。你觉得这场僵尸危机会持续多久?水和食物呢?武器和盾牌呢?人数多只代表不小心被变成僵尸的同伴也可能变多。而且没人知道山顶上还有几组飞行伞……面对这些问题,请问我有什么理由要带走还活著的人?」



理由……



这个世界已经变得只能用那种东西来衡量人命的重量了吗?



我突然觉得那个看到红灯就停下,看到绿灯就能跨越斑马线的世界,离我非常遥远。



「……事情就是这样。我会丢下你们,但不会要你们的命,也不会做出只把女人带走这种下流的勾当。这不是因为我还有良心,只是因为我也没有余力做那种多余的事情了。放心吧,就算没有车子,你们还是可以往山顶前进。如果我们所有人都搭乘飞行伞逃走后,还留有多余飞行伞的话,你们或许也能从空中逃离这座城市。」



就在这个时候……



我在视野的角落看到非常不妙的景象。



是小渚。



她从护栏上方探出头来,像是要偷偷观察情况一样。



那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想到这里,我的思绪突然变得一团乱。



糟了。



小渚一路走来不是因为对方是僵尸,才会挥舞铲子砍掉对方的脑袋。



「敌人」、「同伴」、「没兴趣」、「爱得要死」……那家伙就只能用这四种类别来区分全球七十亿人。而僵尸对小渚来说算是「敌人」。那现在这些意图夺走砂石车……不,是拿武器对著「阵内忍」的家伙,又算是什么?



我感觉得到自己全身上下冒出大量的冷汗。



可是……



虽然她目前为止的行为也完全算不上合理,但要是让她做出那件事,那她不就完全走上歪路了吗!



然而,情势完全超出呼吸变得急促的我的预料。



小渚依然轻轻微笑,只用纤细的手指指向远方。



下一瞬间──



噗滋……!



现场才刚发出沉闷的巨响,手拿猎枪的男子肩膀上的肉就突然被咬下来了。



「……咦?」



突然传来的剧痛,让那家伙把双眼睁大到了极限。在他感到讶异的同期,时间依然没有停止。湿滑的咀嚼声响个不停。白发与黯淡无光的瞳孔,以及变成紫色的全身。侧腹与大腿都少了一大块肉的怪物,同样地不断咬碎那家伙的身体。



是僵尸。



五到六人份的肉块,突然从有如墙壁般陡峭的斜坡附近的草丛跑出来。不,还不是只有这些。草丛后方还在发出声音。



……嗯?僵尸怎么会从斜坡那边出现?



「咕哇!为……为什么?桥已经被炸掉了,僵尸不该出现在这边……哇啊!」



声音之所以在中途变得扭曲,不是因为僵尸咬断了那家伙的喉咙。



而是因为那家伙身旁的同伴。



因为他同伴用那根缠著带刺铁丝的金属球棒,狠狠地砸烂了被僵尸咬到的那名男子的脑袋。



「像这种确定会变成僵尸的家伙,就不用理他了。」



然后不屑地这么说。



「猎枪比较重要!我们得赶快击退这些家伙……!」



但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同样被打断了。



喀咚。



因为就跟电影或电视剧中演的一样,有另一只脚把掉在马路上的猎枪踢飞到远处。



「什么……?」



球棒男抬起头来。香菸从因为讶异而张大的嘴巴掉了下来。



踢开猎枪的人是阳光青年纸卷先生。他依然浑身颤抖,以几乎瘫坐在地上的姿势往后退,尽可能地拉开距离。



他想要远离什么?



想也知道,就是那群白发的僵尸。



经过几秒的空白后,采取行动的人跟没有行动的人,谁会变成目标,根本不用多想。



「啊哇!咕哇!你……你这混帐!」



紫色肉块围了上去,人影逐渐被吞没,咀嚼声响个不停,一只手臂在空中挥舞。纸卷先生的身体依然抖个不停,一边继续后退,一边像是念咒般不断呢喃。



「人不是我杀的……人不是我杀的……!」



只要捡起猎枪就能得救,就能击退敌人。球棒男脑袋就只有这个念头,没有考虑过退路,所以才会落入这种下场。



之后就是充满惨叫声的地狱绘图了。真不晓得那些家伙到底是从哪里出现,白发僵尸接二连三地扑向埋伏我们的那群人。也许手里拿著武器,反而不是件好事。如果有时间烦恼该逃跑还是战斗,倒不如毫不犹豫地转身狂奔,说不定还不会被僵尸咬到。



「动……动作快!大家快逃吧!快点上车!」



纸卷先生一边喊叫,一边抓住砂石车驾驶座的车门。



结果听到「喀锵」的声音。



「咦?」



他疑惑地叫了出来。



下一瞬间,没能打开车门的纸卷先生被一只披头散发的僵尸抱住。他还来不及发出尖叫,肩膀就被咬到了。不同于机械式的刀刃或兽牙,我们最熟悉的人类牙齿撕裂了他的血肉,让周围充满浓厚的血腥味。



「哇……哇啊啊!」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



用五根涂著指甲油的漂亮手指捡起带刺铁丝球棒后,将栗子色长发绑在脑后的明原小姐使劲挥出球棒。第一下打掉了僵尸的右手,第二下用力过猛,重重打在纸卷先生的肩膀上,到了第三下才敲到僵尸的脑袋。



伴随著敲碎烂掉的西瓜般的声响,僵尸的头完全变形了。那头白发散落一地。发紫的下巴彻底瓦解,总算放开纸卷先生的肩膀。



就算变成这样,僵尸也还能摇摇晃晃地行动,我好不容易才把淡绿色制服被染成赤红的纸卷先生拉离僵尸。



砂石车已经没救了。



「不管逃到哪里都行!小渚,我们快逃吧!」



「嘻,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



一道人影从砂石车的货斗上跳了下来。



虽然有几只僵尸似乎注意到小渚的存在,但之后发生的事情快到令人目不暇给。



喀锵!喀锵!喀锵!



我才刚看到小渚挥舞铲子,就接连听到好几声巨响。她一下子故意在僵尸眼前摇晃铲子,趁著敌人咬过来时,一铲砍掉对方的双脚,然后全力挥击后脑杓,敲碎在地面上,一下子又挥舞铲子,击碎敌人的膝盖,接著用铲子尖端抵住僵尸的脖子,一脚踩在铲子上,用全身的体重切断脖子。野崎小姐看傻了眼,双手紧紧抱住小布袋,说出这样的感想:



「既……既然她这么能打,乾脆全都交给她解决……」



喀锵!某种东西折断的声音正好在这时响起。



那是铲子握柄的前端折断,连同金属制铲头一起飞到远处的声音。



小渚看向铲子折断的地方,把残骸随手一扔。



「断掉了。看来到此为止了……」



「快……快逃啊!」



10



事情变得一团混乱。



我扶著肩膀上的肉被咬掉一大块,早已伤痕累累的纸卷先生全力奔跑。这附近可以让我们躲藏的地方,就只有位在旁边的那栋茅草葺顶大宅。不幸中的大幸是,几乎所有僵尸都忙著啃食那些在此埋伏的家伙。不管怎么样,我只能先跟小渚和明原小姐一起逃进那栋旧房子,完全顾不得那是别人的家,或是要不要脱鞋子这种问题。



虽然我慌忙地把门锁上,但也不晓得有多大的用处。



这不是公寓大楼里的那种门,只是用一根门闩上锁,这点也是个大问题。先不管有没有上锁这个问题,感觉只要用身体一撞,就能把门撞开。



「在这种地方……到底要我们如何自保?」



这里不是用砖瓦打造的城堡,只有纸门和玻璃窗户,防雨板也只是木板。就算不是僵尸,只要我认真一踹,就足以一脚踢开。



一旦散落在马路上的血肉被吃完,那些家伙绝对会过来这里。在那之前,我们能做什么?



「……讨厌啦☆小忍,这里好像有不少狩猎工具呢。」



就在这时,小渚看著挂在走廊墙壁上的东西,说出了这句话。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除了斗笠和蓑衣之外,墙上还挂著绳子与类似背架的东西。进一步调查后,我还找到边长约为一百五十公分的四角形笼子。入口相当大,还有著类似断头台的闸门机关。



这是捕熊笼。



「既然有这种东西,不就代表这里有著足以杀死熊的狩猎工具吗……?」



那些家伙手中的猎枪,应该就是在这间屋子里找到的吧。



正当我想著这种事情时,小渚像是在享受逛街乐趣一样,拿起了挂在墙边的一样东西。



「啊,这个好可爱。小忍,你觉得呢?这个适合我吗?嘻嘻……」



那是一把屠牛刀。



一如其名,是用来肢解巨大牛只的厚重利器。相较于长度约为三十到四十公分的普通柴刀,这家伙的长度几乎跟日本刀没两样。如果考虑到刀刃的厚度,那把屠牛刀应该比日本刀还要重。



刀身底端的刀铭是「腥」。在古语中,那是杀生与吃肉的意思。以用来杀僵尸的武器来说,这是个相当讽刺的名字。



光是拿铲子都那么猛了,要是让她拿著专业的屠牛刀乱挥,不晓得会有多厉害。



看来不能只提防僵尸,也得多注意小渚的动向。



「先不管这个了,有找到急救箱吗?」



也许是用来让心情恢复平静的习惯,明原小姐一边用指尖碰触耳环,一边从旁插话。



「纸卷先生的出血量比我想的还要多!得快点替他止血才行!」



于是,我们的行动方针暂时定下来了。



既然找不到能让我们彻底守住或逃跑的手段,这种行为或许就跟忙著翻阅打扫房间时找到的漫画一样。



虽然我找过客厅里的柜子,却没找到像是急救箱的东西。说不定刚才那些埋伏我们的人,也把急救箱带走了。我在途中选择妥协,先拿走一些毛巾、布条与旧和纸,前往纸卷先生躺著休息的地方。



「哈啊……哈啊……」



出血量比我想的还要多。



就跟明原小姐说的一样。



「总……总之先替他止血再说!纸卷先生,你要振作点,绝对不能睡著!」



在不断大声呼喊的同时,明原小姐用毛巾和布条压住他的肩膀……那里已经几乎算是脖子了。毛巾与布条在转眼间就染成鲜红色。看来情况不太乐观。接著是消毒伤口,并且用OK绷与绷带包扎。虽然这种程度的事情我还知道,但反过来说就是我也只能做到这么多。如果还需要缝合伤口或其他急救措施的话,只靠我们又能做些什么?



「……杀了……我。」



额头冒出大量汗水的纸卷先生,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茫然的目光游移不定,用像是得到热病般的虚弱声音,向我们提出这样的要求。



「……我好害怕。我怕会变成那样,也怕看到自己的心逐渐被恐惧压垮。反正都会变成怪物,倒不如……」



「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摆出像是要被叫声压垮的姿势,一直按著伤口的明原小姐大声吶喊。也许是因为太过激动,她精心梳理的发型开始变得凌乱。



另一方面,小渚擅自把旁边电热水壶里的水,倒进茶壶里面。



同时还悠哉地指著摆在榻榻米上的纸。



「小忍,你看这个。」



「你……你在做什么!都这种时候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可是,这张纸上写著令人在意的事情。」



小渚口中的那张纸,就是我从各个地方收集过来,用来代替绷带的其中一样东西,也就是我随便捡来的整叠和纸。



虽然那些像蛇一样歪七扭八的文字很难看懂,但只有其中的一小部分文字,我还能勉强看懂。



「小忍,这上面写有『火车』这两个字喔。」



「火车……?」



脑海中最先浮现出来的东西,是我在山脚的城镇里看到的吊饰与破烂人偶装,还有用来宣传冬季祭典的广告布条。那些都是这个城市的地方吉祥物,也就是火车妖怪人偶。



可是,火车本来到底是什么样的妖怪呢?



嗯……



「奇怪?」



虽然我绞尽脑汁努力思考,但我很快就注意到一件事。



不光是小渚指出的旧纸。



挂在墙壁上的挂轴,摆在房间角落的屏风,以及用墙边梁柱挂起来的裱褙字画。这些东西上面全都有火车。



而我随便捡来的东西,原本好像是一本线装书。我看向作为封面的硬纸……这是什么字?书名是《火车忌笼祭祀书目》吗?因为在全灭村事件中,缺乏古汉字的读写能力让我遇上麻烦,所以我后来有稍微学了一点。虽然这好像是某种指南书,但我实在看不懂内容。



我将视线移向挂轴与屏风。



在那些有别于西方绘画的透视法,用扁平的笔触描绘的作品中,画著火焰、狂风、骸骨与圆桶,以及在屋顶上跳舞,疑似黑影的东西。该怎么说呢……这些图画看起来就很诡异。感觉很像是我在历史课本上看到过的,那种把在欧洲蔓延的疾病画成死神的讽刺画。



在我看著这些东西的过程中,脑袋深处也逐渐受到刺激。



尘封的知识被唤醒了。



我记得……对了,那好像是一种会从葬礼会场或坟墓偷走尸体的妖怪。还是说,那是一种会附身在尸体上,操纵尸体让其行动的妖怪?细节的部分我记不太清楚了。总之,那是一种会对尸体做坏事的妖怪。不过,好像不是任何尸体都行,那种妖怪就只会抢走罪人的尸体。所以,尸体被火车偷走,对其遗族来说是件可耻的事情,为了避免葬礼遭到破坏,应该有某种仪式可以防范才对。我还记得那种妖怪的外型,好像是只全身都在燃烧的猫,但这个我也不是很确定。



「不过……」



又是偷走尸体。



又是让尸体移动。



「难道说……这次的僵尸危机,其实是这种妖怪在搞鬼吗?」



「还有一样东西……」



就在这时,小渚一边往夫妻杯里倒茶,一边如此说道。



「那就是『御口大人』。虽然听起来像是地名……恶,这是二番茶吗?算了,在智慧村以外的地方,这种茶可能还算不错了吧……不过,敢喝黑咖啡的你,应该喝得下去吧。呵呵。」



「……御口大人?」



这好像就不是妖怪了。我没听说过那种妖怪。



我追著小渚的目光看过去,在散落一地的和纸中捡起一张。跟我想的一样,那是用毛笔和墨水描绘而成的旧资料,上面是墓前市这座山的断面图,画著某种类似地下水脉般蜿蜒扭曲的东西。虽然那份资料感觉像是好几百年前就存在,但上面还贴著类似透明垫板的东西。那些后来写上的文字很有现代感,其中还夹杂著「火车」这个词汇。



不对,等一下……



如果上面画的不是地下水脉,而是人工挖掘的隧道,又会是什么情况?



关于那些僵尸最早出现的地点,一直都充满著谜团。我原本以为那些僵尸是从山脚下的城镇出现,后来才逐渐往山上侵袭,但即使在炸掉铁桥以后,僵尸们依然若无其事地在山里阔步。



可是,如果僵尸其实是从这里跑出来的话,结果又会如何?



如果元凶就躲在这座山的深处,第一批僵尸是从状似蚂蚁窝的无数条隧道跑到其他地方,结果又会如何?



没错,刚才也是一样,那些僵尸是从跟峭壁一样陡峭的山坡草丛里出现的。说不定在那些高大的草丛后面,也藏著洞窟的入口。



这次怎么回事?



「御口大人」到底是什么?



「……那种事情根本不重要吧。」



女人彷佛诅咒般的话语声,盖过了一切。



声音的主人是嘴里叼著几根乱发的明原小姐。



「就在这里!就是现在!有个不确定能否得救的人还在受苦!既然如此,那其他事情根本不重要不是吗!你们两个也快点过来帮忙!」



我听到拉开纸门的声音。



走进来的人是野崎小姐。



明原小姐一脸理所当然地向她吼叫:



「你还在那种地方做什么!平常就一直给纸卷先生添麻烦,让我们都为你伤透脑筋!你会做的事情,就只有抱著那个老气的小布包到处乱晃吗!难道你都不打算稍微报恩吗!」



面对明原小姐的咆哮。



野崎小姐的反应慢了半拍。这个异状就像是网路影片的声音中断了零点几秒一样微不足道,却不知为何让我察觉到危险。



然后──



野崎春眼中闪烁著污浊的光芒,说出了这样的话。



「哎呀,你们两个怎么还活著?」



虽然明原小姐气到阖不拢嘴,但野崎小姐毫不畏惧。不但如此,她还从小布袋里拿出某种东西,把里面的东西洒在明原小姐头上。



那是……画有火车妖怪吉祥物图案的随身菸灰缸?



「那我就帮你洒点这个吧。明明是个丑女,就别硬要打扮自己了,你不觉得应该打扮成更适合自己的样子吗?」



「这是什么!咳喝!咳喝!你开什么玩……!」



我原本以为明原小姐就要发飙了。



可是,我错了。



下一瞬间,我听到「咚」的一声,人潮产生的庞大能量向我们袭来。野崎春身后的墙壁……不,是整排的纸门同时破裂,无数只红色与紫色的手伸了出来!



「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我叫了出来,拿著超大屠牛刀「腥」的小渚立刻抓住了我的手。



当然,最感到意外的人是正准备扑向野崎春的明原小姐。



「等……等一下!」



那些手臂先是抓住她,又将利爪刺了进去。



「哇啊!呜……!啊!为什么!你这家伙……!」



虽然明原小姐在情急之下试图伸手抓住野崎小姐,但顶多只能把她浏海上的发夹打掉一个。



那些僵尸完全没有手下留情。



不管是精心梳理的发型,漂亮的耳环,还是包覆住细腿的丝袜,全都变得一团乱了。被许多只手臂困住的明原小姐,先是被那群肉块压倒在地上,最后消失不见。躺在榻榻米上的纸卷先生动弹不得,面对大量的捕食者会有什么下场,根本无须多想。他没有发出惨叫,肯定是因为喉咙被啃掉了。之后现场便只剩下咀嚼的声音。



只有一个人幸存。



在这个红紫色的地狱之中,就只有浏海散乱的野崎春,像是跟海葵共生的小丑鱼一样,在尸群中露出微笑。



我现在肯定正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这些僵尸……难不成是你主动引过来的吗!」



「哎呀,这有那么不可思议吗?这种程度的坏事,明原小姐也有做过不是吗?」



野崎春手里拿著小布袋,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不,不对……



「你可以回想一下纸卷先生被咬到时的事情。他不是在打算打开驾驶座车门时,因为好像有东西卡住,才会被僵尸袭击吗?而现在的车门就算不插进钥匙也能上锁,只要按下钥匙上的按钮就行了。」



「难道说……」



「有人趁乱偷偷上锁了。明原小姐曾经搜过那位无头司机的身体,如果她有找到备钥的话,就有可能办到这件事。虽然那名猎枪男的出现,应该完全是个意外,但她可能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吧。」



可是,这种推测不太合理。



如果明原律意图让纸卷先生被僵尸咬到,那她后来的言行又是怎么回事?我不认为她想要替纸卷先生止血时的反应,全都只是演技。



「只要反过来想,不就知道答案了吗?」



「咦?」



「两女一男……不管是要组乐团,还是要当室友,这不都是绝对会起冲突的状况吗?而明原小姐喜欢纸卷先生这件事,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不过,要是纸卷先生对她没那种意思呢?在这种情况下,这场充满机会的僵尸危机正好发生了。问题来了,你觉得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纸卷先生的明原小姐会怎么做?」



「…………………………………………………………………………………………………………………………………………………………………………………………………………………………………………………………………………………………………………………………不会吧?」



那就是她的动机。



那就是她把活人丢进尸群的理由。



先故意让纸卷先生被咬,又急著替他止血,这种自相矛盾的言行,就是因为这样吗?



因为她想要制造一只没有受损太多的僵尸,留在自己身边饲养……



「……嘻,我想起来了。小忍,在寻找急救箱的时候,她好像这么说过吧。」



手里拿著跟日本刀一样的屠牛刀,恋爱怪物小渚不以为意地这么说:



「『出血量比我想的还要多。』不晓得她原本预想的出血量到底是多少呢?」



呜……



「你们全都疯了!」



「对,我疯了。你能体会身边都是满脑子只有恋爱的家伙,总是被人在背地里说成妓女或偷腥猫的我是什么心情吗?纸卷先生?关我屁事。明原小姐?一个只会化妆的老女人,凭什么对我大小声!整天只会乱吼乱叫,跟发情的动物一样吵闹!不管什么事情都一定要扯到恋爱,否则就无法理解,她的脑子里是装满了廉价的情歌吗!要活在那种狭隘的世界是她的自由,但别把我卷进去行吗!除了爱情之外,宝贵的事物明明还有很多。这个小布袋也是一样,这可是我早就过世的奶奶留下来的宝物!而她却每天嘲笑我的宝物!那家伙以为她算老几啊!」



明原律当然是疯了。



可是,那制裁她的野崎春呢?



这或许就跟那些人炸掉铁桥与抢夺砂石车是同样的道理。每个人心中都会逐渐累积郁闷,当遇到僵尸危机这种超出常理的意外时,心中的水坝或许就会因此溃堤。



总之,现在这家伙脑袋里的想法,应该就只有一个。



「你的复仇……已经结束了。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你说呢?」



她早就跨越那一线了。



失去理智的野崎春让浏海无力地垂下,在尸群中毫发无伤地微微歪头。



「老实说,我并不在乎你们的死活,可是这些家伙会擅自发狂,把人抓去吃掉,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不是吗?」



「呜……!对了,你到底是怎么把那些家伙……!」



「嘻嘻,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



她拒绝回答。



下一瞬间,身上沾满赤红鲜血的怪物们同时看了过来。



11



当我陪座敷童子在网路上租僵尸电影来看时,即使明知不该吐槽,我还是每次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僵尸当然毫无理智。



可是,那些家伙到底是怎么区别活人与同类呢?



如果他们无法区别同类,那僵尸危机就能轻易平息。活人只要躲起来一段时间,变成僵尸的家伙们就会自动开始互相啃食,最后自取灭亡。因为僵尸不知道该如何躲藏,所以那些站在路上不动的僵尸,应该反倒会先被吃掉。



可是,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



就算能看到尸群围在一起吃一名牺牲者,那些围起来的僵尸也不会在看到彼此的瞬间开始互吃。



其中肯定有著某种原因。



僵尸们无法用语言沟通,也看不懂文字,更不可能有著透过足迹与折断的树枝,来推测猎物行踪的智慧。可是,僵尸们却能精准地找到躲在暗处的人影,以及混进尸体之中趴著不动的幸存者,将他们拖出来。而那就是我想找出来的原因。



僵尸这种东西,实际上并不存在。



就算完全重现海地巫毒教广为人知的「真实僵尸传说」,应该也无法制造出只存在于电影里的那种僵尸。那已经完全是不一样的东西了。



因此,想要研究那种假设性的问题,就只能参考现存的生物了。



我当时拿著爆米花和碳酸饮料,跟座敷童子一起躺著讨论,最后得到的结论到底是什么?



对了,我想起来了。



我记得结论就是……



12



轰!沉闷的声音响彻周围。



无数僵尸像是海啸般向我们袭来,但就在它们扑过来的前一刻,我使劲把脚边的夫妻杯踢向前方。没错,我踢出去的就是当我们忙著在生死关头救人时,小渚那家伙悠闲自在地冲泡的茶。



「好烫……!」



虽然野崎赶紧举起双手保护脸,但那样根本挡不住液体。茶水几乎是直接淋在她头上,让她忍不住叫了出来。



在低垂的浏海底下,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怒火。



「不过,你以为这种程度的反击会有用吗!事到如今,局势已经不会……!」



野崎春这句话才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尸群发出声响。



在她身边不断蠢动的白发僵尸们,做出了诡异的行动。尽管有著我和小渚这两个明确的目标,它们却像是举棋不定般动来动去。



计画成功了吗?



「是啊,如果那只是热水,确实无法改变任何事情吧。可是,那不是热水。那可是单宁酸含量比较高,不合小渚喜好的二番茶!」



「难不成……」



然后,我叫了出来。



「是气味!」



这就是一切的答案。



「绝大多数的野兽都是靠著气味找寻食物!你已经在某个地方确认过这件事了。只要是发出腐臭味的肉,就会被僵尸们当成是同伴,不然就是被当成不想吃的东西置之不理。总之,就是不会被僵尸攻击!」



考虑到时机问题的话,应该是在来到这栋茅草葺顶大宅以后。当我们忙著找寻急救箱时,没人知道野崎春的下落,所以她只有在那时候有机会做这件事。她恐怕早就对此存疑,在脑海中整理过想法,然后才利用那些啃食袭击者的僵尸,进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实验吧。



如果这里是直到昨天都还有人过著正常生活的民宅,那应该少不了厨余之类的腐烂食物。



更进一步来说,如果腐臭味是煞车,那菸灰应该就是油门了吧。她把菸灰洒到明原小姐头上,应该不只是为了挑衅。据说婴儿之所以会误食香菸,不光是因为香菸的形状与大小,而是因为婴儿对其中的兴奋剂有所反应。



在球棒男与纸卷先生交谈的时候,僵尸们也是先袭击正在抽菸的球棒男。就连第一个遭到袭击的鸣砂,也是唯一一个在禁菸大厅里抽菸的人。问题不在于距离与攻击性,僵尸们是被气味吸引,并依照气味设定攻击顺序。虽然只要是活人都会被袭击,但身上散发出菸味这种兴奋剂的人会被率先攻击。



也许当时在野崎的脑海中,就已经慢慢浮现出这样的假说了。



仔细一看就能发现,那个火车妖怪吉祥物的随身菸灰缸,就是鸣砂身上的那一个。



我记得在逃出通讯行之前,在被明原小姐训斥的时候,她就已经连鞋子都换好了。



可是……



就算是这样……



「油门与煞车同时存在的情况下,煞车的效果似乎会盖过油门。要是那种『气味』消失的话,你会有什么下场?而且茶还有除臭的效果。如果是小渚不喜欢喝的二番茶,单宁酸可是特别地浓。保护著你的完美平衡,不管什么时候瓦解都不奇怪!」



「啊啊啊……」



僵尸们同时转头看向尸群中央。



看向野崎春这个距离最近的猎物。



虽然她从珍惜的小布袋里拿出像是香水瓶的东西,但已经来不及了。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色与紫色,还有混浊的白色。瘦弱娇小的身躯,消失在疯狂的光景中。



一只手像是溺水的人想要抓住稻草般在空中挥舞,香水瓶掉了出来,在地上滚动。



如果可以拿到那个的话……!



「小渚!」



轰!一阵疾风扫过屋内。



沉重的屠牛刀「腥」先是打在榻榻米上。敲掉僵尸的脚趾后,又趁著对方失去平衡时,用握柄底部往下巴一撞。平衡感原本就不好的僵尸被打得人仰马翻后,又撞上后面的尸群,让其无法行动。没错,僵尸不会互相啃食。然后,小渚利用争取到的时间,把屠牛刀高举过头,即使身体破绽百出,也要用最大的高低差,挥出强烈的一击。长长的猫尾巴摇个不停。像是要钻过惨剧的缝隙一样,我压低身体奔跑,扑向掉在榻榻米上的香水瓶。



当倒在地上的我回过头时,小渚的身体已经快要被尸群淹没了。



就算脑袋被砍掉,僵尸的身体依然会摇摇晃晃地继续行走。虽然本体似乎在头部,但身体也很碍事。在她忙著踢倒那些身体的同时,四肢健全的其他僵尸又冲了过去。



果然就算是小渚,也无法击退超过十只以上的僵尸!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们也没时间采取安全的对策了。



心脏猛然一缩。



如果要做出决定,那就是现在了。



「可恶!小渚,这个给你!」



我就这样把香水瓶扔过去。



我确实感受到救命的蜘蛛丝离自己远去的感觉了。



我也身在一群白发僵尸之中。



如果失去野崎春找到的「气味护身符」,不用想也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放马过来吧!我要把你们全部杀光!」



身边没有任何能当成武器的东西。我一边伸手抓住电热水壶一边吼叫。即使明知自己已经没救,我至少也要尽量让袭击小渚的僵尸数量减少一些。



哈哈,所谓的前女友,还真是不可思议呢。



我们绝对不可能再次有所交集,也无法变回朋友,就只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就算回到过去重来一次,我也绝对不想再跟她交往一次。



只是──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会怀有不负责任的想法,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时间停止不动。



好几双污浊的目光散发出疯狂的气息,集中在我身上。



来了……



来了!



要来了!



然后,沉闷的声音响彻周围。



13



彷佛连肺部深处都要溃烂般的血腥味。



不光是红色,甚至夹杂著黑色与紫色的鲜艳色彩。



连死后世界都能侵蚀的暴力。



面对这副压倒性的可怕光景,我只能倒在地上茫然地看著。



那家伙来得实在太过突然。



我喊出那个名字。



「座敷童子!」



轰!红色暴风做出回应。



她手里拿著不锈钢打造的长棍,前端还装著可以开闭的刀刃,也就是所谓的高枝剪。她把高枝剪当成剃刀一样挥舞,刺穿僵尸的胸口或脑袋,切断体内的肉并且挖出来,接二连三地切断操控人偶的丝线。虽然小渚的铲子和屠牛刀也很厉害,但座敷童子比她还要强上一级。



更重要的是──



「……」



有一只僵尸咬住了座敷童子的手臂。



但懒惰鬼妖怪纤细的手臂并没有流血。因为实体攻击对妖怪并不管用。座敷童子直接把手一挥,把僵尸的脑袋往附近的柱子砸过去,像是水果一样敲碎。凌乱的白发散落一地。



不但有货真价实的超人级臂力,还有完全不会受伤的不死肉体。



简直就是僵尸的天敌。



就时间来说,这股红色风暴还不到十分钟就平息了。光是这点时间,就足以让那些令人绝望的尸群全都倒下,再也无法动弹。



「嗯,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座敷童子用肩膀扛著高枝剪,小声说出这句话。



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你怎么会……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是用双脚走过来的。虽说隔了一座山,但这里也不过就是隔壁城镇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怎么会注意到这场僵尸危机?就算你注意到了,又怎么会知道我们躲在这栋屋子里!」



「不知道是谁在青行灯事件中窜改历史,让我找回能力的?百鬼夜行试制三九式座敷童子……如果可以完美发挥那股力量,不管是要察觉家人的危机,还是排除那些危机,都不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我也对此深感遗憾,毕竟座敷童子是守护家人幸福的妖怪。」



「你是说……因为你过去失去了身为座敷童子的能力,才会一直没跟那些事件扯上关系吗?」



「小忍,就算继续讨论在不同时间轴发生的事情,也毫无意义不是吗?不过说实话,那样我也比较轻松,其实是件好事。」



座敷童子发自内心感到厌烦地这么说。



可是,这下子我总算松了口气。



我不经意地捡起掉在地板上的小布袋。因为野崎放开了这个奶奶留下的宝物,才让小布袋没有被血弄脏,这大概是唯一的救赎吧。



那些僵尸确实很可怕。就算只快一秒也好,我也想要尽快逃离这种地方。可是,局势的风向似乎大幅转变了。我们这边有手拿难以驾驭的屠牛刀的小渚,还有跟外挂差不多的妖怪──座敷童子。她们就像是在主角一直被追杀的僵尸电影中,突然出现的弹药无限机关枪和火焰放射器。不,她们就像是在只能用小刀和手枪面对尸群的情况下,突然从魔导书里跑出来的召唤兽。



说不定我们真的可以选择一边打倒所有僵尸一边前进。



「小渚,你那边没事吧?刚才的战斗有让你受伤吗?」



我不经意地将视线从座敷童子身上移开,转头跟小渚说话。



就在这时──



到底为什么会想到那种事情,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可是……



我们根本不晓得人是怎么被变成僵尸的,只知道被僵尸咬到或杀掉的人会变成僵尸这种暧昧的规则。



据说疑似跟这次事件有所牵连的火车这种妖怪,会偷走罪人的尸体或是附身在尸体身上进行操控,导致尸体从葬礼会场或坟墓消失不见。不过,关于这种妖怪的详细习性,我也记不得了。



我只是做个假设。



如果让死人动起来是最优先的规则……如果比起是否有被僵尸咬到,「是不是死人」这个条件更为重要的话……



座敷童子是一种什么样的妖怪?



那是为了减轻人口压力,被父母亲手杀死的婴儿的集合体。



如果是这样的话……



如果座敷童子打从一开始就符合「死人」这个条件……



如果就跟安全性漏洞一样,就算她没被僵尸咬到,也符合被火车操纵的条件……



「座敷……童子……」



我不敢回头。



不敢回头看向后面。



因为那种情况太糟糕了。如果事情跟我想的一样,那将会是最糟糕的情况!光是人类变成僵尸,就已经是个十成十的怪物了,要是连刀枪不入,甚至能够自由操控人类命运的家伙,都被变成僵尸的话,那我就完全没戏唱了。不管是谁都赢不了那种家伙。那家伙将会是最强大,也最可怕的怪物!



所以,拜托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拜托告诉我这只是杞人忧天。



我像是要向神明祈愿一样拚命祈祷,却感觉到有股甘甜的气息吹到耳边。



下一瞬间,我听到「那声音」了。



吼呜呜……



那声音就像是大型野兽的低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