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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角还略带少年特有的圆润,即使消瘦得厉害,脸颊却依然柔软,身体仿佛能看得见荏弱的骨头。

  一直警惕着的十划咒法,从七海手中消散。

  太宰刚抿了口酒,一只手就伸过来,轻描淡写地捏住杯底,再强硬地挪开那只玻璃杯:麻烦给他一杯白水。

  太宰像是遭遇了什么重大打击,瞪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七海建人。

  未成年人就不要喝酒了。

  太宰放弃挣扎,叹了口气,恹恹地趴倒在桌上:七海,不要讨人厌,今天那根白毛竹竿已经够烦人了。

  我们有些私事。七海礼貌地打发走陪酒女郎,再次看向太宰的时候,声音陡然低沉:好了,开诚布公点,我什么时候见过你?

  没有呢。太宰连连摆手,脸上是种虚伪的笑:但七海和白毛竹竿认识,今天我和他发生了一些不愉快希望他现在已经被保释出来了。

  七海建人眼角抽了抽。

  七海也是看见我身上的诅咒才来和我搭话吧。太宰自顾自地说话:但我没有七海的才能,自己其实看不见诅咒,啊,好烦,之后再遇到竹竿这种满口说着祓除的家伙,我恐怕就要被杀死了吧。

  七海却不为所动:五条悟虽然不着调,但也不会毫无目的对人动手。

  原来他叫五条悟。

  好麻烦,莫名其妙卷入这种破事,啊,虎杖君之后吞完手指我估计还要被叫去问话,被拴在墙上接受审讯,骨头都要嘎吱嘎吱的

  七海建人端起酒杯,其实他也是抱着祓除咒灵的心态来的,但交谈了几句,却觉得不对劲,他在这个少年眼中看见了浓郁的绝望了无生趣、深不见底,可是抛开那些诅咒,他不过是个本应和虎杖悠仁一样在操场和朋友挥洒青春的孩子。

  而不是独自坐在昏暗的酒馆,沉溺于酒精,像个老练的大人一样点一碗豆腐汤锅。

  还有自杀。

  他并没把太宰的自杀论当成戏言,而是慎重思考了一番,联想到对方那句轻飘飘的家里还有一块豆腐和几只蟹肉罐头,七海建人握住酒杯的手指慢慢捏紧。

  七海建人平和地放下酒杯,突兀地打断太宰:听着,小鬼。

  太宰治孩子气地睁大眼睛:嗯?

  如果不喜欢当咒术师,就离这些东西远点,自己没法解决,就去找大人帮忙。成熟的男人直视太宰的双眼,语气平静:咒术师是狗屎,诅咒也是狗屎,劳动更是狗屎,不如找点自己喜欢的事。

  喜欢豆腐汤锅,就再买点豆腐自己做,便利店晚上八点以后食材都会打折。

  七海建人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推了下眼镜,站起来,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

  咒具解放,一把被黑白绷带缠满的长刀恍然出现于他手中,金发男人眼神顿时锐利起来,他高举起手臂,刀刃竖立,用力劈下,白光闪动。

  十划咒法「瓦落瓦落」

  缠绕在太宰身上的,犹如淤泥般浓稠滂沱的诅咒,在宛如一道霹雳的刀光中,倏然消散。

  七海建人面色不变,收起咒具,扣好西装,再一丝不苟地抚平,做完这一切,他重新看向太宰。

  不是想吃蟹肉料理?他和缓地说:走吧。

  请小鬼吃顿饭的功夫我还是有的。

  第7章

  不同于之前光线晦暗的酒馆,七海建人熟门熟路地推开一家木质外观店铺的门,入口是假山插花、以及挽着和式发髻的女郎的造景,他朝后边侧身,发现少年在进门时眨了眨眼睛,继而扬起一个虚情假意的笑。

  仔细想想,他还没见过这小鬼真心实意地笑过。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与其说反应主人心情,倒不如说是为了配合场景所表演出的神色,正如现在,他满怀感激地牵起嘴角,轻柔地说。

  七海先生果然是个好人,这里的料理想必都是昂贵精致的材料,实在颇为破费,对我这种人,便利店的蟹肉罐头已经足够奢华了。

  七海建人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说谎。

  也许是受年龄限制,又或者太宰实在懒得对他掩饰自己,七海猜测是后者

  因为太宰分明是完美融入了这种场所,明明身着的衣物仍是现代派的衬衣外套,却习惯性地在进门时微微颔首,步伐也顿时沉稳。

  只一个动作,那种只有在规矩繁多的古老家族才能教养出气韵,便骤然倾泻出来。

  这个国家的文明起源于海外,上层却无法像那个国家一样拥有四方来朝的底蕴,于是公家就尽可能在细枝末节处重视细节,一千年过去,整个民族将过去的穷酸破败气奉为传统,自创些高低贵贱,并引以为傲。

  西式的豪华邮轮,是怎么都比不上传统的日式和屋的,费尽周折购入的洋装,也比不上十年前母亲压箱底的着物。

  腐朽的雅致。

  回到这家店,煮饭的厨子是几十年只煮过米饭的银饭仙人,寿司是家传几代的长男,就连门口那根隐约露出裂缝、又被桐油细心抹匀的老式柱子,都有自己的故事,而顾客正是通过这些故事与繁琐的步骤来显示自己的高贵。

  店家,也会特别关照懂得这套规则的客人。

  太宰未被绷带遮住的眼珠,快速掠过一丝嘲讽似的光。

  恭顺的女侍却颇为殷勤地迎上来行礼,明明更成熟一些七海建人就在太宰身前,她却毫不犹豫地先向太宰展示出特意训练的礼节。

  至于七海,她仍然很有礼貌,可动作之间的意味,却像是将七海当作以前主家中,专门陪伴小主人的家臣了。

  太宰却没理会女子的殷切,他只是垂着眼睛,厌倦地穿过长廊,步伐带着端庄的韵律,经过玄关时,添水用的竹木在青石上敲出清脆的一声

  咚!

  直到盛在木质食格的蟹肉料理端上来,太宰治也仍然维持着聊无兴趣的模样,雕花木筷随意地戳开蟹钳,丝毫不见之前在居酒屋中生机勃勃地哀求着,想要吃蟹肉料理的神态。

  和服女子跪坐在榻榻米,一丝不苟地为客人添茶。

  七海建人冷眼旁观了一阵:你出去吧。

  女子迷茫而又惶然地抬眼,望着太宰。

  七海建人:出去。

  他难得对女性如此强硬,在他的坚持下,那位女性冲二人行礼,再退出屋厢。

  太宰蹙了下眉,文雅地将蟹肉置于口中,小口咀嚼着,七海建人叹了口气:不合胃口?

  太宰治端正地说:啊,怎么会,能有人作请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的尾音轻飘飘地融入空气,七海建人闻言,用指骨轻轻叩了叩桌面:要是不喜欢,就换一家。

  太宰治对这种场合的厌恶已经用另一种方式毫不作伪地流露,七海建人之所以能察觉到,是拜他咒术师身份所赐,等级高的咒术师对人类的负面情绪相当敏感。

  若是换个人,十之**会将少年突然恭敬起来的态度误认成紧张,洋洋得意起来

  就算是那个太宰,也不过是个小鬼,依然会被这种豪华场合震慑到嘛。

  太宰治在进门前蟹肉罐头对他已经足够奢华的说辞,竟然是发自内心,年长者无奈地捏了捏鼻梁,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