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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一白狼山(1 / 2)





  大军于五月抵达无终,准备出滨海道,过碣石,随后进攻乌桓大本营柳城。

  然而连月阴雨不断,大雨日渐泛滥,军队一时难以行进,只能于原地驻扎等候时机。

  多日随军动荡颠沛,郭嘉的身体已是眼睛可见的一日不如一日,本就孱弱的身子骨愈发如一只薄如蝉翼的瓷瓶,仿佛一推即碎。

  “祭酒的病……怕是难以痊愈啊,老朽一时也找不到什么有效的药方治疗,恕老朽直言……”军医欲言又止地叹了一口气,“如今只能过一日算一日了。”

  他为难地摇头,站在他对面的阿笙明白他说得委婉,实则怕是真的无计可施。

  身旁郭嘉的营帐突然被掀起,曹操从里面缓缓踱步出来,正低着头沉思,看上去心事重重。

  听见阿笙的声音,他抬头望了望她,闭上双眼轻声说:“我适才看见,奉孝的衣襟内侧全是血。事到如今他还试图将他的病藏着掖着,还在对我像没事人那样地微笑,却让我心里越发愧疚。”

  “他二十余岁便来投奔我,从此随我四处征战出生入死,想他一个文弱书生,如何遭得住这些沙场折磨颠簸?”

  他的嗓音沙哑得如同浸在七月的无尽黑夜里,初夏的风轻飘飘地吹在脸上,却将身体吹得摇摇欲晃,竟是站也站不住了。

  “如若他遭遇了不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阿笙默然不语地看着他,想安慰的话一时竟全说不出口,干脆咽回了肚子里。

  刹那间,一阵马蹄声骤然渐次接近,“吁”一声,在曹操即刻面前停住。

  随后一位全副盔甲的战将跳下马来,撩起下摆跪地,拱手奏道:“司空,前方斥候来报乌桓已有防备,已在率军加深城池巩固城防,恐怕一时难以攻破。”

  来将浓眉大眼,约莫四十岁许年纪,此刻脸上满是忧心忡忡的神色。

  “此报属实?”

  “千真万确,洪接到消息后亲自潜去观察过,乌桓将领正领兵修缮鹿角营寨,怕是早已知晓了我军的意图。”

  曹操凝神沉默数秒,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之后才开口:“子孝和元让有何建议?”

  曹洪犹豫地抬起头,眉头揪紧,沉吟再三:“司空,子孝兄长一向很谨慎,他说既然乌桓有了戒备,敌军如今以逸待劳占据优势,再加上近日大雨滂沱淹塞路口,我们的军队难以行进,此刻退兵,以后徐徐图之也不迟。”

  “退兵么?”

  “主公不可!”

  帐中骤然响起一声高喊,外面的众人不禁诧异地往里内看去,发现郭嘉匆忙掀开帐帘,顾不得身上衣袍未整,竟就这么赤着脚在冰凉的地上跑过来,站定后匆匆低首:“此刻退兵即是前功尽弃,乌桓一日不除,幽州便将不保!”

  他掩面咳了几声,随即又道:“主公必定明了其中利害,无须嘉多言。”

  曹操眼底浸满不忍,他走上前扶住倾倾欲倒的军师,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他身上。

  掰过他的双肩,眼眸直直地盯着自己这位倔强的谋士,语气怜悯却强硬:“孤岂是半途而废之人?奉孝再如此不爱惜身体,孤可要恼了,还不快回去躺着。”

  闻言,郭嘉枯白的薄唇微微扯动,朝主公泛出一个会心的笑容。

  “诺。”

  他转过身,乖乖地向营帐内走去。背影细弱而坚定,仿佛夏日正午的蝶,即使翅膀被沉重的露水打湿而再难拂起,亦坚持着在柳荫间飞舞。

  “郭军师……保重自己啊。”曹洪望着郭嘉离去,不禁感慨地叹息。

  曹操瞥了他一眼:“子廉可听明白了?奉孝的意思正是孤的意思,退兵之事切莫再提。回去告诉曹仁和夏侯渊,拿不下区区一个乌桓,这将军之位,他们不如不坐。”

  “是是是!”曹洪慌忙应答,连连鞠了好几个躬,“末将时刻谨记,司空放心,末将定当传达您的指令。”

  瞧见他的马一溜烟驶远,曹操走过来挽上阿笙的腕,说:“随我去外面走走吧。”

  她理解他心中烦忧,右手忍不住攥紧他的手臂,隔着甲胄触到身体灼热的温度。

  “我们总会遇到很多磨难的。”她深吸口气,让声音听上去变得平静些,“你不是说过吗,命运就像一个深渊,我们都不可避免地没入进去,所有人都是前途未卜。所以我们能做的只有珍惜眼前,想出能想到的办法一起面对将来。”

  她说的是“我们”,而非“你”,也不是“我”。

  他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她:“谢谢你。”

  他的眼眸像浮沉着无数驱散蒙昧的星,似乎倒映了此刻天上的月夜,交织着寒冷扑面的风。

  “只是我如今已很难保持理性,甚至没办法镇静下来去思考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他低语,“听起来很不像我的作风,是不是?不过事实就是这样,离我想要的一切越近,失去的就比得到的越来越多。”

  “我能明白。”她说。

  这里地势较高,大雨并未在此地形成积水。脚下的野草蔓延勃勃,间有星星点点的小野花窜在其中,叫不出姓名却倒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