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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ge 01 最初期净琉璃方式人造凭依体,冥乃河葵(1 / 2)



「嘴上说着刺激刺激,



但真没想过见面才五分钟就会被人命令脱衣服呐。」



「语病。」



(Stage 01 Open 07/19 06:30)



1



七月十九日,海之日。早上六点三十分。



暑假第一个晚上睡得不能更糟了。在放眼望去只有萤火虫的光点,讲到人工灯光连一间超商都看不到的绝景当中,从深夜一点半开始找旅社根本希望渺茫。附带一提,也没有什么意外时的接驳公车或是提供毛毯给困在车站的旅客。原本说来召唤师们只要离开一般民众的视野就会遭人遗忘,因此管他是玻璃破裂还是行驶过站,只要恭介等人一离开,整件事根本不会闹大。他们擅自补完空白的记忆让自己接受,为了弥补出错的时刻表,就这么把列车开走了,因此这里没留下半个人。也就是说比起召唤师或仿生矽胞操兵什么的,他们更在乎的是末班车绝不能中途停驶。



结果恭介除了在连长椅都没有的无人车站,拿装了整套替换衣物等旅游物品的束口后背包当枕头打地铺过夜之外别无选择,然而……



“唔嘎。”



某种大大软软的东西堵住了视野与呼吸,换言之就是整张脸。



在跟通勤尖峰时段毫无缘分的无人车站里,恭介用手拍打摸索着确认触感,弄清楚了它是什么。比安黛妲不知什么时候抱住了恭介的头沉沉睡去,而且是用她那纤细手臂与丰满胸部,把别人的头整个包覆起来。



“呼——嘶——”



“我告诉你,比安黛妲,睡眠呼吸是由不同神经系统负责管理,所以是无法在潜意识当中重现的。”



“……啧!你要是失心疯偷亲一下姊姊的嘴唇,我就能取笑你的说。”



女服务生制服恶魔总算解除了对恭介脑袋使出的锁头功,维持着躺卧的姿势甜美地微笑。



“早安,客人。虽然要准备正式早餐有点困难,不过简单的欧陆式早餐的话我可以为您张罗。”



“……能怎么变出来?”



“呵呵,敬请欣赏契约恶魔的七大法宝——☆”



爬起来的女服务生不知道搞了什么鬼,只见转眼间一堆厨房用品从旅行袋中冒了出来。看起来像是户外活动用的折叠式厨具,然而仔细一瞧,没有一样是市面上有卖的。整堆工作用具全是以钢材、铁板或铁管等等切割组合,精心设计得适合自己使用,而且收藏不占空间。



然而恭介睡眼惺忪地挑毛病:



“真要说的话,与其说是女服务生,倒比较像是女仆工作上的坚持……?”



“噫咿咿!居、居然这么容易就看穿别人心里的疙瘩,多么可怕的客人啊!太不给人面子了!”



附带一提,欧陆式早餐听起来也许很豪华,其实说穿了就是以面包与牛奶为主的简单早餐。配菜顶多只有沙拉或炒蛋,能再附上煎过的培根或香肠就已经很奢侈了。只要说是饭店客房服务的那种早餐,或者是感觉莫名恶心人的死上流阶级边看英文报纸边享用的那种东西,应该就能联想到了。



换言之,就是……



“……我就在想这些旅行袋看起来好像很重,原来里面还塞了生鲜食品或冷藏箱什么的啊?”



“不需要用电,只要运用化学冷媒,就算是冰淇淋也能保存个三、四天喔。然后只要用上军用抗震材料,看,生蛋都能保存。”



炫耀了半天露营用品什么的,其实以比例来说,冰箱部分与生鲜食品要来得重多了。她似乎对水也有所坚持,旅行袋里甚至还装了饮水机会有的那种,小型达摩不倒翁尺寸的桶装水。光那个就不知道有几公斤了。



“真是不必要的坚持……凑齐了这么多东西,竟然偏偏就没有谷片。”



“你这家伙是不是连地球末日都打算吃了那个再死?”



在比安黛妲跟感觉摆得有点像乐团整套鼓的厨具搏斗时,恭介闲着没事,于是拿出自己的智慧手机稍微做个头脑体操。为了以防万一,他随意浏览了一下电视APP或新闻网站,不过果不其然,看来并没有传出关于列车袭击的新闻报导。受到补完的记忆具体而言是“如何”个补完法,对于记忆保持完整的恭介等人而言有些部分难以揣测,不过看来暂时是不用担心了。



“睡觉时醒了几次?”



“呃,没有耶。”



伴随着蛋汁在倒了油的平底锅里哔剥作响的轻快声音,两人的对话听起来也许没什么特别之处,但说话人是“自由势力”九百级,因此事情也没那么单纯。他从小萤幕上抬起脸来,如此说了:



“这样的话,Bridesmaid是没特别进一步追击了?”



“没感应到杀气,所以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喽。”



当然,过去有过伊莎贝儿或“白之女王”,现在又遭到恶魔什么的半夜偷袭,因此精确度并不能说很高;不过一个人也就算了,两个人都任由敌人接近的可能性极其微小。不对,恭介甚至觉得经常受到许多人的怨恨、活在阴谋诡计中的比安黛妲,在这方面比他更敏锐。



“来来,上菜喽。”



“色彩还真丰富。”



“要让起床后的头脑活性化,视觉效果也是有帮助的。”



主食是两个奶油面包卷,饮料是牛奶,餐盘上有添了点番茄酱的炒蛋与煎到微焦的两片厚切培根,蔬菜则有奶油玉米炒菠菜。有面包有蛋有蔬菜,看来讲究的是用有限的培根跟哪一种搭配都好吃的自由变化性。



“红、黄、绿……哎呀,真没想到竟然配成了召唤仪式的色彩。”



“原来不是故意的啊。看你不动声色用牛奶添了点白色,我还疑心病地以为是故意气我呢。”



“纯粹蓝色的食材不多,总是忍不住用绿色代替呢。勉强用人工色素又很没意思。”



“可以用蓝莓之类的啊。”



“啊啊?你怎么随便就能想到啊!”



事情就是这样,开动吧。



比安黛妲这人一不注意就会一大早拿超高热量的晚餐级菜色喂人,要不就是因为自己是个重度蚂蚁人而偷偷加入人神共愤的饮料,不过这次似乎是抽到好签了,看来并没有那类整人要素,就是正常好吃。



“好了,吃过饭后要从哪里开始进攻呢?”



“先找旅社。”



“我说呀——为了打倒‘白之女王’,唯一有战胜希望的关键就摆在眼前的冥乃河神社里,而且附近还有信仰集团Bridesmaid的军队为了封杀我们行动而开始频频露面,现在可是高潮迭起的一大场面耶……”



“接下来要跟冥乃河葵女士进行重要的唇枪舌战,怎么可以抱着这么大一包行李,连衣服都不换就杀过去?还要冲个澡才行。在无法事前进行沟通的状况下,交涉有八成当然是取决于第一印象。就算明天世界就要毁灭也无所谓,至少也得把睡得满身大汗的湿黏身体弄干净了再去登门拜访,麻烦有点常识吧,比安黛妲。”



2



“我扫扫扫~”



黑色长发搭配巫女装束的少女——冥乃河莲华在朱漆鸟居前用竹扫帚扫地。这里是新版列岛百景的第五十三号“褒美村”。除此之外,在名水与名汤方面也登记有名。这样听起来一定给人好山好水的印象,但事实上就只是个冷清的荒村罢了。可能因为夏天有海、冬天有山,同时具备了两种观光资源吸引了观光客来此度假,才能勉强维持财政稳定,但基本上定居人口不会增加。不像义大利的世界遗产那样整座村庄或城镇受到国家保护,却又要求他们自力维持美丽景观,所以也不能招徕大型购物中心进驻,结果只能拿大家都知道的外资企业购物网站当成购物难民对策,形成日常生活的唯一命脉。反倒是从提供生活必需品的枷锁获得解放的商店街尽管萧条,却因为店主们各自不顾成本用兴趣经营,结果变得莫名有活力。



莲华觉得他们村子就像医生宣告只剩三年可活之后努力撑着,一回神才发现已经活了二十几年的那种感觉。



附带一提,冥乃河神社以山或海来说的话是属于山那一边,只要想像成座落于贴近村落的群峰山脚附近就很好懂。附近尽是些好像有过某种流行趋势般,在古早年代种下的一大堆笔直杉木,每年春天都会制造出猛烈的花粉风暴,化为一身吸引街坊邻居憎恶视线的危险地带。



“哎呀。”



她的耳朵听见远处传来古色古香的收音机体操旋律,心想:“啊啊,暑假到了呢。”



‘盖章!奶奶我跟你说,一定要记得盖章喔!’



‘那吃完早餐后就到雄太家集合!’



‘不赶快写完暑假作业怎么专心玩啊?’



附带一提,莲华居住的冥乃河神社只有一座受到当地居民——甚至包括该遭天谴的香油钱小偷——忘得一干二净的小小社殿,而且大众化的大型神社就耸立在外头,占满了整条大路。村人说到神社,头一个想到的都是大的那间,新年参拜神社投香油钱也都去大的那间,附近邻居小朋友们聚集跳收音机体操也是去大的那间。



做为默默无闻的一方来说,虽然感到一抹寂寞,但不需要因此就感到自尊受损。



(……哎,是我们自己要掩人耳目的,嫌寂寞就太任性了。)



有一种观念叫合祀。



这种神社会在一处用地设置两座以上的社殿,祭祀不只一尊的神明。有时是祭祀的神明关系亲近,也有时候是周边神社没落到无法经营下去之际,由大型神社加以合并,接手祭祀的职务。



冥乃河神社也是其中之一。



换言之这整体是一个大型场地,而冥乃河这边才是本殿,乍看之下像是公开部分的巨大神社只不过是假面具。



真要说起来,置身于召唤仪式,祭祀“秘密祭神”的冥乃河神社虽然基于惯例自称为神社,其实严密而论,并非祭祀居住于高天原的本国特有八百万神的宗教设施。虽然出于基本道义而办理过宗教法人的登记,但政府机关的职员只是一般民众,非常有可能连人带文字档案全忘光了。



这个秘密组织早在一九九九年“第三召唤仪式”曝光之前,就已经根据古老习俗与民间传说预测到“诸神背后更深的存在”,即使无法如巨大宗教那样得到体系化或订定明确教条,仍然相信自己的直觉长久祭祀至今。



管他是岛原遭到弹劾,还是在废佛毁释的巨浪下即使是路旁地藏都得身首异处,无论表面的宗教界如何风波四起,这些人继续保持己身的精纯度堆积历史,织就了现今景况。既然从结果来说归结为现在这模样,想必不会有更好的“最佳形态”了。冥乃河莲华是这么认为的。



(只是真要说的话,列祖列宗保护了八百万年的“秘密祭神”竟然是那个白色的鬼东西,所以也高兴不太起来就是了。好吧,反正我也没那兴致插嘴管别人的信仰心。)



不管事情是如何开始的,从结果来说,冥乃河神社今天就座落在这里,让莲华握着竹扫帚。这个冷清但静谧,与尘世杂念完全隔离的小小异界,即使从外人眼光看来只是个滑稽的存在,莲华很感谢能够尽情呼吸这里的空气。不是只有子子孙孙的绵延不绝才称得上奇迹。由于冥乃河莲华是以相当特殊的内情诞生于世,必须感谢的种种偶然也比别人多上许多。



朴实地享受着如此洁净早晨的黑发巫女小姐面前,唐突地出现了“变化”。



哈啊哈啊,呼呜呼呜。



面色莫名地红润,湿着头发,散发出同一种肥皂的香气,浑身上下满是伤风败俗尘世杂念的阴沉男与女服务生恶魔二人组来了。



是城山恭介与比安黛妲。



两个家伙看样子已经在莲华没看到的地方闹过一场,满身带着摆明要在同个房间共用一间浴室才会发生的副现象进逼而来。



圣域已遭破坏!



“啊啊,总算是见到熟人了。既然莲华在这,是否表示这里就是那个冥乃河神社?”



“呼,呼。是说虽然一大清早的,但今天可是盛夏日呢,客人。我还是觉得冲过热水澡才到外头走动是一大失策啦——热气都闷在衣服里难受死了——”



比安黛妲还随便抓着女服务生制服的胸前部分轻轻搧动,把风送进衣服里面。



并没有洗什么澡的莲华腮帮子变得比谁都红。



她两颗眼珠子直发晕,说道:



“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么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怎——!??”



“?”



“为什么!这里是神社耶,怎么会有两个一起洗过澡,散发出明摆着越过了某种大场面的气味的蛮横东西闯进来啊你们这些该遭天谴的——!!!”



“比安黛妲,所以她到底想说什么?”



“哈呼,哈呼。我已经浑身热呼呼到脑袋就快当机了,所以请不要对我有所期待——”



看到比安黛妲软绵绵地内八字瘫坐到地上(带着火热呼气外加全身上下香汗淋漓),莲华的脑袋一路混乱下去。



“我可是知道的!女生就是具备能敏感察觉这类细微变化的功能!我如果猜得不对,那要怎么解释年轻男女散发出同一种肥皂香味的状况!啊呜啊呜,啊呜啊呜啊呜啊呜啊——!”



“肥皂?喔,你说饭店的……”



“饭店!??”



无论是一间双人房还是两间单人房,所有客房用的应该都是同一款肥皂或洗发精才对,所以这又怎么了?恭介大惑不解。



至于莲华,虽然无法阻止完全预测错误的不在场证明造成奇怪想像在脑中暴走,但也不具备能遐想最重要细节的经验值,这位清纯系黑发巫女只能说:



“不、不能让她看到!这种肮脏透顶最强笨蛋的末路谁都好就不能让那孩子看到说什么都不能让彼岸看到……!”



‘姊——你刚才是不是有叫我——……?’



“噫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彼、彼岸你不要过来——!!!”



3



名称都叫蝉,其实种类似乎很多,根据时间带不同,支配四下的鸣叫声也会有所变化。它们不会在半夜大吵大闹,而在这个上午时段,蝉鸣似乎是唧唧多于嘒嘒。



用不着特地开冷气,只要流过青苔庭园的微风通过纱窗就能吹干汗水。就是这么一幢受到水与空气守护的清凉日本建筑。



(……只是从这点来说,木头的气味似乎有点新。)



短脚桌正面,坐在座垫上的恭介与比安黛妲面前,摆着两杯玻璃杯麦茶。可能因为里面有冰块,杯子表面浮出许多看起来冰凉无比的水滴。



“…………………………………………………………………………………………………………………………………………………………………………………………………………………………………………………………………………………………………………………………”



“所以,彼岸,你知道莲华为什么趴在短脚桌上不动吗?”



“不知道耶?姊姊你在干嘛呀???”



“没干嘛啦……”脸孔与短脚桌之间只冒出一句无力的话做回应。



顺便一提,冥乃河彼岸是莲华名义上的“孪生妹妹”,是个穿着巫女装束的少女。虽然脸孔五官几乎一模一样,但一头长发呈现金黄色,眼眸是晶莹剔透的蓝色。当然她并没有染发,也没有戴彩色隐形眼镜。



她是召唤仪式的凭依体。



做为证明,她也配戴了用来告诫自己的精神,不让恶灵或邪恶精灵意外附身的戒具。她的是拉到额头上的皮革眼罩,以及挂在脖子上、类似赛马马匹使用的口辔。



“没差,只要能为我们引见,谁都无所谓。”



“讲到这个,城山先生与城山小姐又是来做什么的?”



“伯父伯母现在在家吗?”



“传言板上有贴便条,说是町内会要开会。那个……应该是因为有些闯空门的会混进观光客里从外地跑来,所以要提醒大家注意。”



两人在很有庶民味道的理由下扑了个空,但这时比安黛妲眉头一皱。



“奇怪?可是我们是召唤师或凭依体,所以如果整个家族都是第一线人员的话,一般集会根本不会记得他们吧……?”



像死掉水母一样在短脚桌上散开黑发的莲华,无力地挥了挥一只手。手势的意思是:知道也别说出来,特别是不要告诉一无所知的彼岸。



……冥乃河神社最大的功绩,是运用净琉璃方式塑造出完全人造的凭依体,令其与自身亲族中辈出的优秀召唤师搭档,安定地为世间提供战力。



讲起来咬文嚼字,不过简单来说就是:如果是“专司生产”的人,也有可能深入召唤仪式的世界,却不用成为召唤师或凭依体。



只是就这层意义而言,很不巧地,莲华与彼岸这两人都是深陷这个世界之中,会遭到一般人遗忘的存在就是了。



莲华总算抬起脸来,说道:



“……哎,反正这附近的人家都是冥乃河家族,就算门牌姓氏变了,多半也是亲眷,不用怕找不到落入召唤仪式世界的熟人啦。”



“难怪这里明明是人口日益稀少的荒村却很热闹,原来是这么回事。也就是说纪录上能让人记住的人口,跟实际上遭到遗忘的人数之间有差是吧……”



题外话,冥乃河神社曾经在自称仪仗兵的信仰集团陷害下,一时被赌博成瘾的双亲卖掉以偿还债务。她说近邻都是三亲六眷,但看起来双方在来往上似乎是界线分明的。



恭介想了想说道:



“冥乃河神社的作法有些地方我不懂,想请你教教我。”



“嗯。”



“像这样引见的时候,跳过你们担任现任神官的双亲直接去拜托,会不会失了礼数?还是说只要获得你们两位巫女的许可就行了?是直通的一条热线还是铺设成网状线路,会让情况有所不同。”



“先告诉我,具体而言到底是要引见谁啦?”



顾虑到黑发召唤师可能不想让彼岸知道任何一个人造存在,恭介将嘴凑到她的耳边,然后对没料到他会突然靠过来而羞红了脸的少女轻声呢喃:



“(……就是人类首创、全世界最古老的净琉璃方式,做为秘密神体受到你们祭祀的冥乃河葵女士。)”



半晌过后。



“这边这边。”



双胞胎中的一人——冥乃河莲华一个人正在为城山恭介与比安黛妲带路。虽然一头金发的彼岸腮帮子鼓得像麻糬似的,然而隐藏了重大秘密的姊姊不便让她知道净琉璃方式的详细内容。于是莲华对彼岸说‘你随便煮点面线然后把放在地下冰窖的酱菜切好玉米先用热水煮过再涂上酱油用铁网烤熟然后看电视为高中棒球加油’劈哩啪啦吩咐了她一大串事情,把她先困在厨房里再说。



冥乃河葵。



既然说是秘密祭神或秘密神体,想必不会待在会被外界看到的地方。



黑发巫女引导着两人,来到了一般所知的社殿深处。她用手掌触碰祭坛墙壁,一行人就走进了好似忍者之家一样整面墙壁转动露出的入口。



霎时间,原本已够清凉的四周空气顿时变貌,几乎是冰冷刺骨。



“这是……”



“是钟乳洞吧?”



恭介与比安黛妲细心地观察不断往深处拓展的大空间。



整体空间由泛白的矿物墙壁所覆盖,由于墙面细滑而富有起伏,又有水滴滑过其上,莫名给人一种闯入巨大生物腹腔的感觉。



“这里很潮湿,管理起来还满不容易的哟。虽说暗门的气密性很好,但只要一不小心,霉菌就会从隙缝钻进来。”



莲华拿起草鞋,如此说着。



“记得把鞋子带上喔,地上很滑,还满危险的。”



而既然能用肉眼观察这般景观,自然会知道这里有灯光。地上铺设着工地现场会有的那种钢板与铁管,梯子斜靠着代替楼梯。做为这些设备的一部分,各处用粗缆绳系着卤素灯。远处传来低沉的轰轰声,大概是隧道用的送风机还是什么吧。



“虽然有夸张的暗门,其实洞窟本身的出入口多得很。”



答案很简单。



“除了通往我们家祭神的路线之外,其他还有很多功能喔。”



“原来如此……秘密主义也有好有坏呢。”



“就是啊,真的。听说我们的祖先大人没多想就把神域设置在这儿,可是当时似乎并没有把大到不行的洞窟内全部清查一遍,好像是后来才发现意外地到处都有出入口。多亏于此,有观光用,有水晶矿山,紧急存粮啊埋藏金啊储藏库等等等等……总之现在各种区域就像蚁巢一样连结在一块了,而且每块区域的‘发现者’都以为洞窟就这么一条路。”



莲华边苦笑边说:



“就算想禁止外人使用洞窟,一般人根本记不住召唤师的主张,所以无从阻止起。以前好像有试着把洞口埋起来过,但到头来因为记忆保持不住,所以同一个地方整天被人重新挖开,况且假如内部自己变成迷宫倒也没什么不好。而我们这边也在尝试导引地下水脉,用浓重湿气或湍急水流区隔楼层。哎,而且我们神社的护身符会用到这里开采的水晶,所以或许也不好摆出强硬态度吧。”



恐怕是因为如果都走安全路线会越走越远,一行人一面走在巨大洞窟湖面的金属桥上,一面听她如此解说。



这座桥说不定也是冥乃河家将建筑材料运进来盖的。



神职也不是简单的差事。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这么宽敞又有丰富水源,却完全没有蝙蝠或蜥蜴之类的生物,也真是让人背脊发凉呢。只希望不是火山气体什么的就好。”



“哦,那是其中一种路标喔。”



“?”



“其他坑道好像都有生物,很正常。但只有通往秘密神体的正确路线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特别洒什么忌避剂,但生物就是变得不靠近,就好像对神域有所顾忌似的。”



在崎岖不平的洞窟走了约莫半小时吧。



于细窄通道的最深处,一扇只有此处不自然地贴着金箔的厚重钢铁门扉等着他们。如此点缀双开门并不是要炫富,应该是为了预防水分让门生锈。门锁是不知道用了几百年而反倒显得很有价值,像个手提包似的巨大挂锁。只是这类门锁绝不可能从内侧打开,因此换个角度来看,会觉得这里也满像间可怕的禁闭室。不是用来抵挡贼人的暴行,而是让某种邪恶存在逃不出来。



“钥匙呢?”



“好像不知道第几代就搞丢了。”



莲华若无其事地讲出这种话后,两只手随便抓住老古董挂锁,说:



“所以,像这样,扭转这里,把里面的金属块往上推。斜着……这样!”



磅铿!发出一个沉重的声响,锁具还真的打开了。



就跟用手掌拍打四个角落把旧电视修好的老奶奶没两样。虽然让人搞不懂这样还要这个锁何用,但同时想到挂锁已经严重生锈,就算现在找到正确的钥匙也说不准插不插得进去。就某种意味来说,也许歪打正着地弄出了无论是传统撬锁,还是现代网路攻击都派不上用场的祖传秘方防盗锁。



“冥乃河葵……我们家的神社神体,以及我某种意味上的祖先就在这里面。”



莲华如此说道。



她用这种词汇形容人类首创,且是世界最古老的净琉璃方式产物。



“做好心理准备了吗?之所以不能摆在外面用来揽客,自然有它很大的理由。她可不是好惹的,你们要十分注意喔。”



伴随着警告,金箔闪闪发亮的厚重门扉逐渐敞开。



在双开门后方等着他们的是……



4



那是威慑旁人的石造神殿,抑或是决不放走囚禁其中之物的石棺?每边长二十公尺,如骰子般削切端正的空间铺展开来。当然只要是召唤师或凭依体的话,一想到这个数字之时心里就得有头绪了。



(……人工灵场的……?)



据说中美洲的水晶骷髅头如果认真试着只靠人手用水晶球研磨重现,好像得花上几百年的工夫;这样想来,要打造出这样的空间得花上多少劳力?无接缝的六面墙壁,以及摩擦得比人体肌肤更平滑的表面,有机无机的印象复杂交缠,给人简直像是被吞进巨大离奇生物腹腔中的错觉。



恭介知道有种气氛跟这很类似。



(精通埃及方面知识的塞克蒂蒂,神殿也是将微观与宏观宇宙在一室中做重叠。)



这样说来,如此是否证明了冥乃河神社也是早在一九九九年“第三召唤仪式”曝光之前,还未架构出完整理论或体系就已根据知识与直觉,无自觉地长年扭曲着世界的前辈?



降临于玩具之梦35——的神域,是由银发褐肤的“护陵女祭司”为中心支配着整个空间。



那么这次呢?



“……”



石砌鸟居。



仅约三层的小阶梯。



中央座落着至多只有两个自动贩卖机大的小祠堂。



这一切别说一根螺丝或钉子,连堆积石材形成的接缝都没有。恰似运用自天花板滴落的水滴,将巨大岩块以微米单位逐步切削而成一般,这里只设置着平滑相连的构造物。



然后在敞开的祠堂,不算太深的最里面。



那里有一个窈窕纤细的身影,眼睑低垂,安安稳稳地端坐不动。



很像。



一切都很像那个最大最糟的白色邪恶。



“……………………………………………………………………………………………………………………………………………………………………………………………………………………………………………………………………………………………………………………………”



人类史上最古老,第一尊净琉璃方式产物。



模仿“白之女王”模样打造,冥乃河神社的秘密神体。



彷佛时间本身停止流动一般,她那轮廓一动也不动。甚至是配合着最低限度的呼吸而来的胸部起伏,或是无法凭自己意志控制的肌肉微细运动,都无一例外。



人造物体就是这么回事吗?



尽管已经事先将情报灌进脑中,恭介仍然感觉有某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从十根手指前端蠢动着钻进来。他快被吞没了。抢先知道答案都这样了,要是一无所知地突然撞上,自己搞不好会直接扑上去折断对方的脖子。



从一根头发到那一身装束。



净琉璃方式原本就是用来催生出“优秀凭依体”的技术。恭介感觉让它演变至此的理由就凝聚在这里。简言之,他们也是臣服于白色,等于是为了制造出能够将那存在呼唤到自己手中的容器,才会踏上那个出发点。



而同时过去的艾莎莉雅·麦赞塔连恩等“Guard of Honor”为何会一味执着于净琉璃方式,也就能够理解了。



……冥乃河一族虽能自由自在地组装出完全人造召唤师或凭依体,但即使具有如此稀有价值,在召唤仪式世界却没展现出多强的影响力。然而说不定他们并非不受世人赞扬的悲剧性天才,而是早已自己燃烧殆尽了。谁教他们偏偏在最早的一开始,就组装出了“这个”的完成品?说得明白点,就像初次登山就忽然爬上圣母峰山顶一样。以纪录来说或许是前无古人,对登山家来说恐怕却是悲剧。因为从此以后,就得不断迷失于该追求何种新刺激了。



长度及腰的银色双马尾。



将新娘礼服华美地镂空,重点部位以银色装甲覆盖的特殊装束。



然后是娇柔与蛊惑毫无矛盾地相容,活生生人类不可能有的美貌与肢体。



全部加起来……



就是对人类而言猛烈过头的甜美毒药。



唯独头发与低垂睫毛上累积的薄薄一层尘埃,能证明“这个”只是个塑像。端正鼻尖上的尘埃没有飘动,大概是没感觉到呼吸的必要吧。



“……‘这个’就是……”



恭介喉咙发出咕嘟一声,低声说了。



“‘这个’就是,冥乃河葵……?”



像是相呼应一样。



在祠堂里自在端坐的双马尾身上,明确地蕴藏起某种东西。那不是外界力量,是发自内在的动作。彷佛被人遗忘在荒废房屋里的骨董品般积着薄薄尘埃的眼睑,近似于轻轻挪动身子般抖了一抖。一对眼眸无声无息地慢慢撬开。



在漫长时光中忘记了呼吸的蔷薇色唇瓣,开口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活传说终于有了动作。



砰咚!



伴随着沉重声响,头颅啊单手单脚什么的乱七八糟地脱落,垮成了一堆。



“这……!”



面对超乎想像的突发状况,就连恭介也不禁瞪大双眼,但已经发生的事态不会改变。首先是自己掉下来的头颅撞到脱落的右上臂,但大概是还不足以让它停住,脑袋瓜“咚、咚”地沿着短短台阶滚下来。它就这样一路来到恭介等人的脚边,这才终于脸孔朝上地停住了动作。



“哦哦,咖啡厅的女侍啊,看你穿着不合装扮的粉红白色条纹内裤,是否有什么一言难尽的内情呐?”



“哎哟。”



比安黛妲只稍稍吓了一跳,一手按住了迷你裙,然而……



“然后是老身的后继机小姑娘,现在什么时代了,没必要因为身为巫女就乖乖遵守不穿内裤的原则啊。”



“哎哎哟!你这老不死的,破铜烂铁!”



满脸通红的莲华,竟然穿着草鞋就把人类最古老的什么东东当足球一样踢飞了。



现砍脑袋(?)到处撞墙反弹来反弹去,但并不显得怎么生气,说道:



“唔哈哈哈哈哈哈!要诅咒就诅咒你们自己不该轻虑浅谋,踏进闲得发慌的老身神域吧。谁教你们是难得一见的访客,老身可舍不得放手,今宵要逗你们玩到吸干你们的骨髓,觉悟吧。你——这——丫——头——最近连打扫都在偷懒对吧——!”



“因、因为现世有太多事情要忙了嘛!像是凑钱,还有召唤师的工作什么的。是说都是因为你像这样抓到谁就捉弄一顿,所以就连负责照顾你的人都不敢接近你了好不好!”



“这些世俗的尘垢,听在老身这刻意遭人疏远的笼中鸟耳里只像是炫耀啦——真是气死老身了——”



“总而言之!”



吓!莲华粗鲁地一把抓住脚边的现砍脑袋后,迈着大步走向祠堂,把单手单脚装回被抛下的胴体,最后再把头颅安装到顶端上。



“他们好像有要紧事要谈,所以把模式切换一下啦,模式!”



“不过就是个后继机罢了,竟敢对老身这样颐指气使的。想找老身我挑战,至少也得把胸部与器量长大一点再来吧。”



“……!”



恭介或比安黛妲还没在脑中整理好情报,涨红了脸的莲华一只手把葵的脑袋又拔下来一次。



“是哪个混帐把我设计成这样的啊——!”



“哎,以原型来说或许也是得配合彼岸做小一点吧。幸好你不是出于具有特殊癖好的工匠之手呐,莲华。”



“住口不准你连彼岸都羞辱真的给我闭嘴!”



“噗嗤!秀乳……为什么就是能这样蓄意用老哏自虐呐……”



“你你、你闭嘴啦哇啊啊!”



莲华用超快速度把新鲜脑袋啵啵啵地插回去又拔起来。



恭介密切注意那种比换电灯泡还粗鲁的动作是否真能解决问题,结果好像真的有了改善。银色双马尾美女把脖子转得喀喀响,举高双手像刚起床般伸个懒腰。可能因为好歹也是模仿了“白之女王”的外形,可以清楚看见意外雄伟的胸部饱满地隆起。



“……为什么那样就能正常运作???”



“据说在电视还是映像管时代的时候,就有古式武术高手能用手刀修好家电,所以数百年历史的破铜烂铁更该用休克疗法才有效吧?”



不理会恭介与比安黛妲小声讲悄悄话,黑发巫女涨红了脸对活传说如此吼叫:



“好了啦,老祖宗,那两个人好像被卷进超级麻烦的问题了,你就给人家一点建议吧!尊贵的神体应该最擅长这种的吧,毕竟你就是注定了成天要让人膜拜着收香油钱嘛!”



“不用这样一再唠叨,老身也不会忘记啦。更何况老身乃是秘密神体,大年初一也没人会来拜老身的。啊啊——好想要更多活跃机会喔!老身知道隐藏头目不躲起来就不够稀罕,可是好——无——聊——喔——!”



冥乃河葵讨喜地把腮帮子鼓得圆圆的,接着又露出顽皮小孩般的笑脸,两只手掌在丰满胸部前合握着说:



“……不过嘛,‘麻烦问题’倒让老身有点儿在意,似乎闻得到有乐子的气味呐。喏,就听听你们怎么说,消遣消遣吧。只要能说出足够排遣老身无聊的话题,要老身提供一臂之力也不是不行哟?”



这尊塑像甚至用舌尖轻舐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就好像眼前摆着一顿豪华大餐。



就实际情况来说,许愿或许就是这么回事。



不管人类这边再怎么拚命跑庙宇求神拜佛,神明那边并没有义务要济世救人。这么一来,首要条件就是如何吸引他们的兴趣。什么公正与否或是可不可怜,人类这边的苦衷或许只不过是猜谜游戏的材料罢了。



而同时,恭介觉得总算找到一条线索,可以脱离意识上的混淆了。



眼前人物无论长得多像,终究不是“白之女王”本人。



因为换作是她的话,根本就不会用这种品头论足的口气讲话。他只要能跟城山恭介在一起就已经最幸福了,不会对世界要求其他任何事物。



少年轻吐一口气,重新面对活生生的传说。



“若只论史上最强的消遣方式,我想没什么比这个更厉害了。就这层意味来说,你听了之后当然是绝对不会扫兴的,请你尽管放心。”



“什么啊,你是打算聊到费马最后定理么?”



“……这位老奶奶一脸得意,情报却莫名跟不上时代耶。那个问题已经在上个世纪末获得解决了喔。”



“咦!真的假的啊!结果那个后来是怎么回事啊!”



“你这宗教性茧居族……简单来说就是当n是大于二的整数时,xn+yn=zn没有正整数解啦。”



“不,答案老身知道,老身是在问他们是如何证明的……”



“啊——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跳过。”



“费马就是因为这么懒才把整个世界整得团团转啊啊啊啊啊!”



不管谁怎么说,事实上就是真的很麻烦。



葵把双手放在女服务生制服的肩膀上,近到几乎要鼻子碰鼻子地(但双方的大胸部已经先撞上了)苦苦哀求,然而比安黛妲别开目光,完全不予理会。



而现在没有那闲工夫解说比诺斯特拉达姆士的末日预言更早解决的问题。



“唔唔,竟然会有比费马最后定理更难的问题,这世上到底留下了何种难题呐……?”



对于这个问题,恭介只有一个答案。



“至少是更刺激的一个谜题。”